绎兰夫人随口敷衍了几句,三人正在对答间,补妆后的炎姬也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只是一双眼睛依旧有些浮肿,看在练钧如夫妇眼中却觉得有几分蹊跷。孔懿见有外人在场,知道不能轻易询问那些陈年旧事,连忙随意唠叨了几句家常,最后甚至以女人间的私话为由,将练钧如赶了回去,沁雪也悄无声息地溜了下去,室中顿时只剩下了三个身份各异的女子。
“君夫人,我听明期说起,你当初曾经随殿下多年,此事可是当真?”绎兰夫人见炎姬完全沉默了下来,只能自己找话头问道。
孔懿莞尔一笑,心中顿时浮现出了和练钧如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哪里看不出炎姬心中的苦涩,只是不好道破罢了。此时既然绎兰夫人有兴趣,她也就择那些不重要的说了一些,言谈间,室内的气氛也逐渐活络了起来。炎姬却知道对方来意不止如此,见时机差不多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君夫人,恕明期失礼,适才殿下和你一同前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探望,不知究竟有什么要事?”
孔懿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炎姬会问得这么直接,见绎兰夫人也露出了好奇神情,她只得小心翼翼斟酌着语句,含含糊糊地问起了当年隐情。这一问不打紧,炎姬倒是还能自持,绎兰夫人却禁不住失手打碎了手中茶盏,滚热的茶水溅湿了衣襟,她却依旧茫然不觉。
“夫人……绎兰夫人?”孔懿觉得事有蹊跷,连忙上前安抚道,“想不到惊吓了夫人,怎么样,没有烫着吧?”
绎兰夫人这才感觉到了指尖的阵阵疼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我刚才失礼了,君夫人,这些都是陈年往事,能不提还是不提的好。庄夫人一向稳重内敛,就是明期也是不知隐情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总有一条,我们这些当事人也会离开世间……”
孔懿敏感地听出一点不对劲,一抬头便对上了炎姬疑惑的目光,随即心中大震。直到此刻,她才确定炎姬确实蒙在鼓里,不由大生悔意,早知如此,就不该拿这件事情来询问炎姬的。她自知莽撞,虚词敷衍了两句后便告辞离去,留下室中两个怔怔的身影。
炎姬早知母亲早年的婚事有隐情,也知道母亲和父亲之间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但她从未想到,师傅绎兰夫人竟也涉及其中。望着师傅黯然失神的表情,她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冲动,但立刻深深压了下去。她曾经多少次见过母亲暗中垂泪的模样,哪敢再轻易拿这些事情去触及师傅的心中痛处。
绎兰夫人回到临时居所时,夕阳早已落山,天空中昏昏暗暗,洋溢着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她才跨进内室就发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负手而立,顿感浑身一震,深深垂下了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去王宫拜谒天子么?”她竭力让语调平静一些,但双手仍旧微微颤抖着。
“怎么,去探望爱徒了?”男子倏地转过了身子,正是潞景伤那英武的面庞,“我就不明白,阳明期固然是庄姬的女儿,但也是阳烈的女儿,你为什么待她那么好?”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语气中也带着深深的讥诮,“绎兰,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你应该知道我心中最深的忌讳!凡是和阳烈有牵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绎兰被那深深的杀意骇得浑身一激灵,但随即狠狠地回望了过去,“倘若你想要庄姬恨你一辈子,大可痛下杀手!庄姬这么多年就只有明期一个孩子,你还要她怎么样?你当初太过弱势,如今却太过强势了!炎国国力虽有损伤,论兵力却是天下之冠,你以为能够轻易成功么,要知道,纵是天子也不会轻易答应……”
“够了!”潞景伤突然暴喝一声,雷霆怒气尽显无遗,“我只知道自己的目标,其他的我不会去管!天子……不过是一个为权臣操纵的傀儡而已,他能奈我何?哈哈哈哈!”他言罢大步离去,再也没有看绎兰一眼。
刺耳的笑声在室内久久回荡,绎兰独自一人呆立其中,突然也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第六章 刺客
姜偃默默地伫立在隆庆殿前,目光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心中却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事。他自幼被黑水宫藏起,对于为政之道只懂得一个皮毛,但这些年来日夜浸淫,也已经隐约有了自己的体会。天下一统的设想已经被练钧如灌输了多次,除了废止分封诸侯之外,尚有推行国试,重新纳定田亩数,重定爵位等等一系列变革措施。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些政策样样都是于国有利,但对世家大族的触动却非同小可,所以也一直按着练钧如的嘱咐深深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