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什么人,竟敢,竟敢……”姜离惊骇欲绝,正要厉声喝骂时却突然止住了,他分明看见,那个直到刚才还低眉顺眼的从人,突然抬起了头,那面目赫然是自己曾经无数次从梦中看见的。
直到这一刻,姜偃方才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那带来的并非想象中的温情,而是无与伦比的冲击。他何曾想到,自己的生身父亲,居然是当今天子,这巨大的震撼,又岂是他这个十二岁少年能够承受的?
“姜偃,陛下是不是你的父亲?”尽管早已有了七八分把握,但练钧如还是焦急地询问道,“你不是说过会面对这一切吗,怎么不回答?”
姜偃没有答话,他沉默地呆立许久,最后从腰带中摸出了一个粗陋的布包。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后,一枚和刚才的样式一模一样的蝴蝶玉坠呈现了出来。那玉坠上的蝴蝶翩翩展翅栩栩如生,看在练钧如眼中却觉心酸不已。
这一刻,他无暇再去看姜偃的表情,他能够忆起的一切就是在这一世中享受的寥寥数日亲情。双亲的面庞全然浮现在面前,慈祥和蔼的笑容,无微不至的关怀,一点一滴地冲击着他好不容易才坚强起来的心防。他最后看了那一对父子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大门外,赵盐正瑟缩着身子站在那里,作为一个卑贱的内侍,他跟着华王姜离已经几十年了,经历过诸多风雨磨难,这一次却是最惊险的一次。他不在乎君王的信任,不在乎天子赐予的富贵,也不在乎群臣复杂难测的眼神,不过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他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
练钧如踏出大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泪流满面的赵盐,脚下步子不由一顿。他刚才的举动是为了谨慎,虽说也有些不相信赵盐的意思,却也不过是防范之意大于疑忌,谁想这平时八面玲珑的宦者令竟会在殿外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啊,殿下,小人失礼了!”尽管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但赵盐仍不至于疏忽这么明显的提醒,待到发觉是练钧如时立刻慌了神。“小人是……小人是欣喜陛下得以脱困,没有……没有别的意思!”慌忙跪倒于地见礼之后,往日伶牙俐齿的他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吐出的语句颇有些词不达意。
“陛下福缘深厚,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练钧如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露口风,“你虽然跟随陛下多年,但眼下情势非常,陛下和本君在有些事情不得不谨慎一些,你应该知道分寸才是。”见赵盐忙不迭地点头应承,他又稍稍缓和了一下神情,“这里由本君亲自守着,你去石大人府上传一个口讯,让他放心,一切皆好。”
赵盐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便一溜小跑地奔了出去,一路上仍旧不忘把听到的话一点一点地掰碎了细细思量。终于,在两脚踏出王宫时,他那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天子的第一号心腹,只要忠心耿耿就成了。
练钧如转头望着掩上的隆庆殿大门,嘴角渐渐浮上了一丝笑容,姜偃已经心愿得偿,自己放出去寻找父母下落的人也应该快有佳音传来了吧……
第十一章 真相
阴恻恻的暗室中,一男一女相对而立,两个人的脸上都是阴霾密布。室中没有什么豪奢的陈设,一几一凳都是石料所制,就连壁上的几幅字画也是粗浅得紧。
“是谁说他们一定会斗一个你死我活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冷言嘲讽道,“亏得我一直按兵不动,却有人先一步挑起了各种事端。这下可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那个家伙再次拱了出来。什么天子安康,天下之福,都是一等一的假话!老金,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出闹剧究竟怎么回事?那些跑到石府去对付伍形易扈从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烛光下,他那张苍老的脸格外阴森可怖,正是阳平君府的总管老金。“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如今的中州乃是各方势力云集之地,高手异士不计其数,若非你自视太高,又怎么会忽略了背后作祟的人?”
“哼!”女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显然心中也有些懊恼。许久,她才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建议说,“如今伍形易和练钧如合流,一时不会再有冲突,那么,幕后之人岂不是算盘落空?我总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对方要么就是借机火上浇油,要么就是存心不想看到中州大乱,我认为后头一种可能更大一些。”
“未必啊!”老金摇头长叹一声,又想起自己和练钧如不多的相处日子,“伍形易是什么人?掌控中州军权十几年,朝中大小事务没有什么瞒得过他,又怎么会轻易止歇兵戈?若非他早有定计,又怎会轻易现身石府,再以石府中的那件事情作为契机?夫人,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牵涉了其他王族,说不定还另有隐秘,你最好盘查清楚。至于你的夙愿么……横竖天子活不长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