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练钧如就拿着那一份轻飘飘的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倘若光是哪一国诸侯派人送来的请柬,他尚可以推辞,然而,下头的签名赫然是四位诸侯龙飞凤舞的大字,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思考对策。更可虑的是,上头分明写着邀请练钧如的父母出席,若是以往,怕是他想都不想便会一口回绝,可如今他远行在即,而且绝不可能携带父母,那么,他便不得不考虑,怎样令双亲在中州得以安全度日,此时若是得罪四国诸侯就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他便觉心头愈加慌乱,所幸最后还是严修提醒了一句,他才揣起那请柬往倚幽宫行去。伍形易尽管限制了二老的自由,但是,这些天下来,所谓十天才许探视一次的禁令却是取消了,只要练钧如愿意,随时都可以出入倚幽宫,而且相伴二老的是一等一的锦衣玉食,就是随侍的仆婢也是那等最乖巧之人。
“钧如!”金洋见儿子出现,顿时一阵大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尽管只是在宫中好生调养了两个多月,但她脸上的苍老之态已是消逝了许多,隐隐约约又流露出了少女时的娇美气质。“你总算还记得来看我们!唉,看看,这么几天,似乎又瘦了不少!”
练钧如不由苦笑,俗话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自己尚且能不时承欢膝下,母亲就担忧成这个样子,若是让二老知道自己即将一去数年,岂不是更加糟糕?由于怕外人作祟,他即将动身前往周国的消息始终被华王姜离和伍形易瞒得紧紧的,就连练氏夫妇也不例外。对于那等外人来说,要证实消息是否可靠,还得从二老身上打开缺口,因此练钧如也只得忍下心头的不快。
“爹,娘,今夜四国诸侯联名设宴,请柬上注明想拜见你们二老,我……”练钧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愣了好一会方才勉强建议道,“若是你们不愿去,我这就去派人知会,找一个借口推掉也就是了。”
练云飞和金洋不由面面相觑,只不过片刻功夫,练云飞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山村猎户也有如今的体面,不就是四国诸侯么,见一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着便豪气大发,竟是上前重重拍了两下儿子的肩膀,“你如今身份地位和往日大不相同,凡事都不能只考虑我和你娘两个。好歹你爹我当年还见过一些世面,你娘更是大家出身,这点场面还是能够应付的!你派人去回帖,就说我们两人定会出席!”
金洋见丈夫突然露出了隐居后未曾一现的振奋之色,心中也感到一阵欣慰。她虽是富家的庶出之女,往日不受重视,但也好歹经历过一些场面,如今为了儿子,又何怕什么抛头露面?“钧如,你该听到了,你爹既然都应承了下来,这事情便决定了。再说,陛下派人医好了你爹的腿疾,你如今又是位高权重,算起来我们可是欠了人家不少,你快去派人回帖吧!”
母亲的善良和父亲的执着让练钧如无以为继,只得点头答应了。临去前,他再三嘱咐那些下人好生准备,毕竟,今夜四国诸侯联名设宴,华王姜离也极可能出席,中州权贵怕也会尽数到场。他不知道旁人打得是什么主意,然而,他已经暗自下了决心,绝不能让人看轻了自己的父母。
也不知四位诸侯是如何商议的,是夜的宴会,竟是安排在商侯汤秉赋的府邸。这一处府邸乃是中州第四世天子姜锋赐给乃师太傅荆儋的住所,后来世事变迁,竟成了历代商侯在华都的别居,但规模之浩大却远远胜过其他三位诸侯的府邸,这一次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盛宴的举办地。
商侯汤秉赋忝为东主,这一夜就自然身着诸侯冠冕在中庭迎客。寻常官员早早地被门上侍从带到了偏厅,只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中州权贵才有资格进入正厅。不多时,周侯樊威擎、夏侯闵钟劫和炎侯阳烈便一一赶到,同时笑吟吟地站在商侯身边迎客,这种难得一见的景象让不少人都是心中嘀咕,议论声更是在人群中不时响起。
由于此次宾客如云,晚宴也从平日的酉时推迟到了戌时,不过,大多数宾客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都早早地赶到了这里,丝毫不敢让四位尊贵的诸侯久候,因此,直到酉时三刻,宾客便几乎到齐了,除了华王姜离和练钧如尚未抵达之外,就只有中州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找借口推辞了这一次晚宴。
终于,正当众宾客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姗姗来迟的天子和使尊车驾终于先后出现在了府邸的正门口。四位诸侯交换了一个眼色,竟是同时迎出门去,如此恭谨的礼仪顿时让宾客中发出阵阵惊叹。换作不知晓大势的人,也许会当作这是君臣相敬的征兆而加以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