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钧如心知肚明姜离的打算,于是愈发恼怒,只是面上却无论如何都不好发作。安置父母在御城之内则受伍形易挟制,安置父母于华都的其他地方则受华王姜离挟制。总而言之,这两人分明是面和心不和,也不知道中州这些年是如何支撑着屹立不倒的。他一边腹谤不已,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点头道:“陛下好意,我都心领了,还是以后拿主意吧。一时半会,我也实在不清楚他们愿意安居在哪里。对了,陛下巴巴地派你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不是么?”
赵盐闻言一怔,随即才强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力,殿下是思量着,待到四国朝觐时,两位尊者怕是也要出席,因此请殿下和他们打一个招呼。这朝觐之礼乃是国之大事,说不定会有人胡乱搅和发难,万一使得两位尊者有所尴尬之处……”
“够了!”练钧如再也难掩心中怒气,倏地转过身来,脸上已尽是寒霜,“本君的父母自有本君照料,倘若他人有意说三道四,那他们最好看清楚那是何人!你回去禀告陛下,若无必要,本君并不打算劳烦二位老人出场。四方诸侯朝觐,贺的是陛下的王命,服得是使尊降世的吉兆,没必要牵扯一堆无关人!”他越说越怒,额上青筋已是几乎暴起,吓得赵盐连退了三步,这才慌忙跪地请罪。
“你把诏令留下,自己回去吧!”练钧如见赵盐垂首不敢仰视,心中顿时掠过一丝明悟。兴许,这个阉人正是奉了华王姜离的命令前来试探,而自己这一顿脾气发的也正是火候。“你想要看的,都已经看到了,想要听的,本君也都对你说了,回去如实禀报陛下就是!”他缓步走到赵盐跟前,扬了扬手中那轴诏令道,“你替本君谢谢陛下恩典,该如何措辞,你应该比本君更清楚!”他言罢便拂袖而去,急匆匆的脚步声须臾便在大殿中消失了。
赵盐早已被适才突然出现的威压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待到练钧如离开后方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心头充满了无穷疑惑。尽管中州三右分明说这位使尊殿下并非冒牌货,可华王陛下似乎始终存有疑虑,但荣宠却一点都未曾少过。先是赐予“乾吟”剑,加封阳平君,又封赠其父母,颇有些将其高高抬起的意味。千头万绪,赵盐也懒得追究这么多,整理了一下练钧如的意思之后,便一溜烟小跑似的朝御城外冲去。毕竟,今夜的盛宴还得他来操持。
尽管伍形易不在,但几个使令商议良久后,还是答应让练钧如前去见他的父母。一来这本就是不该禁绝的天伦,二来又有华王名正言顺的封赠,他们怎都不好拒绝拦阻。练钧如站在倚幽宫门外,却连一点展开那轴诏令的心思都没有。如今的练氏一家,虽然再不用遭受饥寒交迫的窘境,可也无法安享自由和愉悦。
第十八章 公子
练氏夫妇的通情达理让练钧如省去了很多麻烦,乍听实情后的惊诧过去后,两人的目光中便充满了忧虑和无奈。临去时,练钧如的步子中多了几分坚定,少了几分犹豫,他清楚,在这个孤立无援的环境中,除了更加坚强之外,别无他途,毕竟,他只是孤身为战而已。
“殿下,车驾已经备好了,陛下已经派人催促多次,请殿下尽早赴宴!”明空见练钧如神色淡然地步出倚幽宫,连忙上前催促道。在他身后已是多了四个身着黑色长衫,面带黑纱的人影,显然是准备护送他前去王宫。光是这份阵仗,看上去就颇为引人注目。练钧如想到今夜便要见到四国送于中州的所有质子,心中就愈发沉重了起来。尽管先前在车上,明空只是稍稍花了些功夫作说明,其中干碍却让他不得不格外注意。
“走吧,若是让人等候太久,说不定又有人要说本君摆架子!”练钧如仿佛是有口无心地丢出一句话,这才在其他人护持下上了车驾。一旁的明空却不敢怠慢,直到上车还在思考这句话的用意,他乃是八大使令中最富智计之人,平日只服伍形易一个,丝毫不买他人的帐,如今却对练钧如颇为头痛。山野间也能生出这种少年,他算是服了!
既然是夜宴,便不可能只有那四国质子出席,姜离一道旨意,中州三公六卿五官中出席的有大半数,其他不能来的也都遣人告了罪。四国的质子几乎都来得极早,一个个衣着华贵,面上却都是布满阴霾,唯有汤舜允笑容可掬地和其他官员打着招呼,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大宴的场所是在王宫中的崇庆殿,天子御座以下,除了特别为练钧如这位使尊陈设的座位之外,足足摆设了几十张桌案,宫中膳房更是全力开动,应付着这足足上百人的盛宴。不过,华王姜离和使尊练钧如都还未曾到场,这筵席自然就无法开始,三三两两的官员贵族便在一旁谈话打趣,不过都识趣地避开了早先有人拦驾喊冤的事,唯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