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止戈坊,靖武司衙门。
一位气度沉凝、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目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离开衙门后,那张刚毅的国字脸上,不禁有些沉郁。
这位男子正是靖武司的司尊——冯唐。
其先祖为大玄开国十二侯中“保固侯”,又蒙祖上功封荫庇,这一代袭了“神武将军”的爵位。
带着疑惑和不解,冯唐回到花厅之中,却瞧见两位少年公子早已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悠闲喝茶。
“你们两个臭小子,只图一时之快,偏偏给我捅下这么大的篓子!”
冯唐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说话间满是火气,重重灌了一口浓茶,这才又重新扫视坐于右侧下首的两位少年。
微胖少年陈也俊看了一眼低头品茗的英气少年冯紫英,然后起身,嘿嘿干笑两声,走到主位旁,为冯唐又斟了一杯茶。
“世伯,此事真的是巧合,怪不得我们。”陈也俊放下茶壶,重新堆起笑容,“原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料到竟遇上那鸟人。”
“鸟人?”冯唐浓眉大蹙,疑惑之下,不禁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
陈也俊见状,立即解释道:“仇家两房四兄弟,鸿、鹄、鹏、鹤,每个人的名字都带有‘鸟’字,可不就是鸟人么?”
闻言,冯唐那张肃穆的国字脸上,终于有些莞尔,旋即又冷哼道:“即便如此,你们也没有理由将他羁押回来。此人的身世背景尔等又不是不知,如此擅作主张,这不是给靖武司弄了一个烫手山芋?”
冯紫英这个时候,却不再沉默,反而是仰起脖子分析道:“适才陛下的口谕中,没有提到关于仇鹤的一个字,却因金陵侯被关押,而特意给父亲下了口谕,难道陛下的意思,父亲当真不知?”
先前就在此处大厅里,夏守忠传达了永正皇帝的口谕,躲在后堂里的冯紫英和陈也俊恰好也一字不差地听入耳中。
“你懂个屁!”冯唐瞪了一眼自己的独子冯紫英,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就妄自揣摩圣意,真是不知死活!”
“世伯,难道那道口谕,不是正好说明陛下对仇家也是极为不满吗?”陈也俊立在厅心里,说话间来回踱步,整个人显得有些急躁。
冯唐微微闭上双目,摇头苦笑道:“你们以为凭借醉花楼一事就能给仇鹤定罪,当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从事实来讲,紫嫣姑娘自缢身亡,与仇鹤并无直接关联,若说牵扯最深的,当属宁国府的贾蓉,正是因为他失信不娶,才致使紫嫣姑娘伤心欲绝,最终走向绝路。”
“所以,这桩人命官司可谓牵扯不清,而且也并不是因为以武犯禁才造成的。”冯唐话说至此,不言而喻。
仅凭醉花楼一事,根本不能给仇鹤造成多大影响。
反而可能惹怒仇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也俊与冯紫英对视一眼,又讪讪一笑,心有不甘,问道:“难道就这么把人放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白白耻笑?”
“如果单单只把那鸟人放了,徒留世兄在牢中,那荣国府那边恐怕不太好交待?”
冯紫英的语气中有些不平,毕竟贾瑛当时可是束手就擒,并表示密切配合的。如今却要把仇鹤给放了,这不是显得自己畏首畏尾、出尔反尔?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靖武卫进来,朝冯唐抱拳禀报道:“司尊大人,京都府的于府尹登门求见。”
“来得好快!”冯唐冷哼一声,对冯紫英和陈也俊吩咐道,“祸是你们闯下的,现在由你二人替我迎一迎。”
闻言,陈也俊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反对,反而是冯紫英这个亲儿子,玉面布满寒霜,端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冯大爷,既然司尊大人都发话了,我们岂能不遵?”陈也俊说话间,就拽着冯紫英的身子,两人径直往靖武司衙门外行去。
两人到了靖武司衙门外的大坪上后,终于看到这位京都府的于府尹。
此人年约五十,面相温雅,一看就是个斯文人,据说还是科第三鼎甲出身。
冯紫英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斜睨。
而陈也俊却上前一步,面带笑容,笑道:“于府尹光降敝司,真是那个蓬荜生辉呀。司尊大人,因公务缠身,故命我二人来代为迎接,还望于府尹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