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辆车厢的尽头的沙发上。白色法袍的神父坐在那儿。
他长及胸口的披肩短衣,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一枚逆十字架就别在他领子下方。他双腿交叠,面前停留着一大团吸烟留下的灰烟,俞星城看不清他面容,只看到了带着圣戒的手指修长有力,夹着一支细细的卷烟,搭在沙发扶手上。
他夹着烟的那只手轻轻挥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哦,为我送行的人又多了几位。”
他手指着俞星城他们身边的角落,俞星城转过头去,这才看到拜伦瘫坐在他们身旁的地毯上。
拜伦穿着暗黄色的奥斯曼短上衣与宽裤子,头上换了一款花里胡哨的彩绸头巾,棕色卷发散乱。但更重要的是,他腰上扎着一柄边缘尖锐的十字架,血几乎洇透了他腰部的衣服,可他还是笑的轻快不羁,抬起手吃力行了个军礼:“雪莱中士,你成功的完成了你的任务,等回到伦敦,我亲自给你颁发‘搬救兵上士’军衔。”
雪莱看见他的模样,呼吸一滞,似乎差点骂出声。
拜伦看到了他手中的本子,大概知道雪莱又临时抱佛脚的写诗祈愿了。他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笑道:“你写诗水平越来越差劲了啊。你回头好好练练,写首诗许愿让我当首相吧。”
若不是拜伦看起来确实伤的太惨,雪莱似乎要忍不住将那张写诗的纸撕下来,塞进他嘴里了。
西满神父道:“远道而来为我送行的朋友们,为何不坐下来好好聊聊呢。当然,我虽然称呼你们为朋友,我也做好了准备,接受任何人的恶意。我对他的反击,不过是为了自保。”
神西满父说着,从沙发上拿起一把手枪,放在了眼前的桌子上:“他信奉枪,想要用枪伤害我。我信奉神,只能让上帝来惩戒他了。只是上帝爱世人,也不愿夺取他的性命啊。”
小燕王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还是挤过众人,走向了那位神父。
俞星城紧跟着走上去。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与魔法。只是看到了神父的沙发后,站着两个年轻人,他们颈上带着与肩同宽的八角金属笼子,面容被紧锁在笼子纵横的铁条里。他们穿着短马甲与长裤,外披法袍,脚腕上似乎还有镣铐,隐藏在裤腿下……
当俞星城走近,神父面前的灰烟散去,露出了他立体的五官与蓝色的双眸。他年纪大概四十,侧头时显露出极其优美的下颌曲线,一些轻微的皱纹如同地图上的路线,充满了风景与故事。
他的神情也并不像俞星城想象中那样伪善,反而是严厉、虔诚,满是责难与内省,如同深山修道院中常年于小禅房面壁的僧侣,或十四世纪湿壁画中拜会圣母的三博士。
俞星城率先坐在了他的对面,本来想要开口问的事情,竟然一时间张不开口。
西满神父的蓝眼睛凝视着她,探究着她,他目光似能穿透她的衣料般,凝视着她隐藏的胸口烙印。
亚瑟在他们身后,有些犹疑,就听到神父道:“亚瑟,我的孩子,什么阻碍了你的脚步?”
亚瑟努力定了定心,走过来道:“是旧日不必要的恐惧阻碍了我。神父,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做事轰轰烈烈啊。”
西满神父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拜伦被雪莱扶了起来,他们二人艰难的落座在了后方的椅子上。神父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看着俞星城:“我没想到,我最介意的人,竟然主动来找我。你的气息,让埃及的古神们也忌惮,不过既然他们想办法封印了你的神力,那我便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俞星城发现,不由自主间,对话和大家的举动,全都被这位神父所支配。大家竟然就这样坐在了这位神父对面……多么不可思议。
而他就像是牧羊人一样,慈悲且严厉的注视着他们。
俞星城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与这种顺从做抵抗,她舌尖顶开唇齿,吃力的开口道:“你也忌惮我吗?”
西满神父似乎因为她开口的反问,而神态微微冷淡:“现今太多神被信仰所支配,但你身上的神力却并非如此。若说忌惮,自然也有……”
俞星城总觉得自己的思维就要被他的话语带跑,她强压下去,拔高音量道:“是吗?那你也是为了信仰,才来到这爱琴海东岸的奥斯曼帝国,来传播血兽病吗?那出现在城中的白毛怪物们,是你的门徒吗?”
俞星城一开口,周围众人也猛地神情一震,似乎清醒了几分。
西满神父轻易就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他们是我得意的门徒。毕竟能够成功保持人形与兽态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俞星城蹙眉,她正要开口问,就听到了亚瑟微微颤抖的声音:“所以,你又搞出了什么实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