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情实在嫌弃的精准。虽说决裂,但在别人眼里,他们还是有血缘,俞泛若是真的丢人丢大了,她也难免要受点牵连。
俞星城心里隐隐有点恼火起来。
俞星城倒是站住不走了,李氏嫂子一回头,就瞧见俞星城竟一福身,垂下头朝她行礼道:“若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不堪的话,我到在这儿先给嫂嫂陪个不是。二哥与爹爹是我与家中决裂最大的原因,但不论如何我们也是一道长起来的,他要是又像以前那样——以前那样不懂事,就让我这个做妹妹的来给嫂嫂,给老太君道歉吧。”
俞星城话说的看起来是维护,实际也绵里藏针。要是俞泛不凑到她脸前来,她也不会真是懒得在口舌上花心思,但如果她以后再京师任官,与这样实权在握的俞家不能不搞好关系。
俞泛给她丢了人,她总要找补。
更何况如果俞家认同了她,就能堵住别人的嘴,省的日后再有人想拿与家中决裂的破事儿来弹劾她。
果然,李氏嫂子道:“他以前也这样吗?老太君倒也问及,说为何兄妹二人不在一处,他只说你独立出去做了女户,却一直不说缘由。与他有什么干系么?”
俞星城面露犹豫之色:“家丑怎好外扬……更是不能拿到老太君面前去说,就怕老太君气着。”
李氏嫂子连忙扶她起来,看俞星城细眉垂眼,温婉质弱,早认定那二哥不是好东西,抚着她背:“你慢慢说来,我替你做主。”
俞星城哪需要她帮着做主,但与她关系好些也没有坏处,便轻声苦笑道:“不过是在我临乡试之前把我卖给妖怪做妾,被您叔叔、谭庐还有小燕王等人救出来之后,他们可怜我,便送我去乡试。而后被去道考的二哥撞见,先把我打伤了,我逃跑后又去把我告了官,最后是应天府府衙和北厂一同给我做主,让我立了女户,爹爹也被关起来了。却没料到……那时候应天府有白莲教作乱,闯入牢里劫狱,把爹给……”
李氏听了这一番曲折,咬牙恨恨的道:“那你就不该为了这种爹还穿着素衣,不配为人,何须要你来守孝!我可听老太君说过,那俞达虞早当年在京师的时候,动不动跟蝗虫似的来府上,当时还想让老太君做主给他介绍名门之女,甚至一直暗示说在北厂升不上去是因为俞家不给他帮衬。”
李氏嫂子啐道:“俞家打过交道的远亲可不少,能让老太君现在提起来都来气的,就这一个了。呵,你那二哥说不定是第二个。好妹妹,咱可得笑着进屋去,是我不该问你这话,当着老太君的面咱不必说,回头我把这事儿说给老太君。”
说罢,李氏跟她挽着手,替她擦了擦眼角,拢了拢头发,进了回廊往主屋去了。
一群丫鬟在回廊下笑着,瞧见李氏嫂子,忙过来福身。俞星城瞧见送她来的奴仆,从主屋里走出来,显然是先行一步来禀告,少不得要把她见到小燕王的事儿,以及小燕王说的话说给俞家人听。
她暗暗叹了口气。
主屋已经烧起了炉火,掀开帘子进门,一个高鼻子瘦削的老太太带着抹额坐在上座,就该是俞老太君了。俞老太君瞧见李氏亲密的挽着这进门来的年轻女子,心里便有些数,面上笑起来,对她招手。
李氏携着俞星城坐到老太君跟前的圆凳去,那老太君精神矍铄,瘦高也不佝偻,嘴角带笑,目光却有将门的凌厉,她摸着俞星城手背,笑起来不住夸赞:“李枫儿,你要是不说,我可真瞧不出来是俞达虞的女儿,瞧这模样,跟我在观音堂里拜的那塑像一样,眉眼都能瞧得出来慈悲温柔啊。”
老太君态度热络,扯着她的手给她介绍屋里的人。
右手边是三个男人,一个是那个在宝钞提举司的远亲叔叔,老七。
青年是李氏嫂子的丈夫。
还有个,就是俞泛了。
俞星城虽说没辞官守孝,但如今守孝的事儿已经没那么严格,非长子以外,多是素衣黑纱三年,且三年内不婚嫁出游闹喜。俞星城平日穿衣便素净,今日又特意是白衣暗裙,她还是与家中决裂的女户,怎么也说得过去。
但俞泛作为上头只有个姐姐的长子,今日主动来俞府找上门,丧期才一年,就穿着暗红色的曳撒,恨不得喜字当头了,怎么能招人待见。
俞泛这会儿也抬不起头看俞星城。
他登门拜访,俞家也算是不计俞达虞当年的龃龉,迎他登堂吃筵。
但看他言辞中不愿提父亲,不顾丁忧的入京为官,不管守孝的身着红衣,一副不孝模样。俞家当时不好发作,只想着他今天走了之后,以后便再也不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