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老旧的美人出浴图,嵌在一面斑驳的墙上,满屋氤起的蒸汽腾腾,让墙上半裸的老画也显得飘飘欲仙,而泡在下面大池子里的,更是惬意如在云里雾里,特别是从拘留室那蚊叮虫咬的环境出来,那怕就这种十块钱的大众浴,对于平三戈来说也不啻于天堂了。
他半躺在水里,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泡进热水,感受着那种能穿透骨子的舒畅,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泡个热水澡居然也能给他带来这么多幸福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脑子里一直回荡的场景,回旋牌、斗转镊、二龙抢珠等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相信人的手指能灵活到那种程度。
当然,更无法相信的,那些有绝活的贼,居然还仅仅是毛贼。而被所有人当毛贼的另类存在,似乎才是贼中高手。想到此处他的思路又回来了,被布狄拉着遛达净拣小胡同走,那些围在街角下棋的、公园角落晒太阳的、胡同口修自行车的、甚至还有收破烂的,都是布狄头天出来约见的朋友,打个招呼扯上两句,一下午走了不知道多少路,他妈的可省钱了。
平三戈又摸了摸脚上起的泡,真想像不出这么个胖的货,走路比他还利索。这不,晚饭喝了两碗羊杂,又遛达到几公里,结果是钻到窑村旧区泡大澡堂来了。
哗……水声骤起,憋了一口气的布狄从水里冒头了,肥腮大脸满胸毛的,像钻河里掏鱼窝的熊瞎子,一起身一抹脸,哦地舒了口气,好惬意地躺在水面上,后仰一划,靠着池边,和平三戈并排了。
“洗完澡干嘛?”平三戈问。
“睡觉呗。”布狄道。
“你……不会住这儿吧?”平三戈怀疑道,看看这个大众澡堂子外面两排污渍发亮的旧床。
不幸言中了,布狄道着:“你以为当贼的都是花天酒地?咱也是艰苦奋斗呐。这不这儿住宿免费么?”
怪不得跑这么远泡澡,敢情是能沾住宿过夜的便宜,平三戈愣愣瞧着这狗熊似的布狄,又想起这货在拘留所人见人嫌的行径,磨牙放屁打呼噜抢人吃的,还抠着脚丫往别人嘴上抹,出来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又贱又小气,实在是看不出作为名贼的那怕一点闪光之处啊。
“咋啦?”布狄抹脸时,发现平三戈炽热的目光了。
“不咋。”平三戈轻声道。
“不说咱也知道,开始想明天的着落了吧?”布狄道,但凡混街头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愁明天。当然不是他发愁,而是有思想而没主意的才发愁。
猜对了,平三戈一仰头道着:“我在想更远的事,理想?你有么?”
“必须有啊。”布狄道。
“是什么?”平三戈好奇问,一看布狄在这个上面反应迟钝,他提醒着:“是不是警察死光光,咱就想干啥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