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暁倒在巨树树根上,出神地望着远处,身上的无数伤口已经流不出血。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连轰碎敌人的最后一击都用不出来。
战国时代的日本,各地割据混战,民不聊生,邪祟四起。在这个充满争斗和血泪的时代,死亡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
无论是杀死别人,又或者是被别人杀死,都再寻常不过。
不远处最后一个留有一口气的武士,嘴里还在不住地诅咒着:“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六眼,这个时代根本不会这样让人痛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都说,六眼术师的出生改变了世界平衡。
咒灵从此开始一年又一年爆发式地增长,人们的负面情绪将整个人间门都染成了黑色。举目望去,遍地都是死亡。人们满腔的仇恨和痛苦不知该发泄在何处,绝望的心被轻轻煽动,就顺理成章地将仇恨寄托在六眼身上,似乎这样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那个武士很快也咽了气,最后一丝怨念化为黑色的诅咒,无声缠绕在白发染血的青年身上。
五条暁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仿佛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诅咒只不过是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眼眶里唯一的一只六眼,散漫地盯着无数高大的树,却已经快要连叶子都看不清。
原来自己也会得到这样可笑的死法啊。
要是来个人,帮他把那只恶心的手大卸八块就好了。
眼前渐渐模糊时,一抹白光闯入了视线,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只雪白的鸽子。
鸽子盯着满身血红的男人,歪了下头。在白鸽身后,那只渐渐失去神采的六眼,看到了从巨树间门漫步而来……被光晕笼罩、头顶似有鹿角的少女。
……是鹿仙吗。
她像一缕轻风,来到他的面前,静静注视着自己。
在心跳终止的那一刻,五条暁听到了鹿仙的声音。
“satoru……”
她念出了他的名字。
知道我的名字……那……
一定……是我命定的爱人吧。
……
青年死了。
在他身旁不远处,樱井星找到了羂索的右手。她沉默地一刀刺穿那只断手的死点,断手迅速老化,像是时间门终于开始流动,皱起、干枯、腐烂……最后化为白骨,随风消逝。
她摸了摸跟在身后的白鹿,看着鹿重新消失在森林深处,又回到白发青年身边,在树根上坐下。
他死得并不好看。
身上不仅是咒术造成的伤口,还有咒灵撕咬、刀枪.刺穿的血洞,就像经过了十数日的血战般,整个人被泡在血里。就连纯洁宛如白雪的长发,都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黑红血垢。
但即使如此,青年的样子却和记忆中的故人如此相像。
樱井星沾了沾树叶上的露水,轻轻摩挲他的脸颊。那里有一道干涸的血痕,被她小心地擦掉。
青年左边的眼皮闭着,微微凹陷,似乎缺失了左眼;右边被雪白睫毛微微掩盖的眼睛,仍如天空般清澈无垠,正安静而温和地望着自己。
在他微微散开的衣领间门,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樱井星迟疑了一下,轻轻把那个袋子取出,看到那熟悉的布料,哑然失声。
……那是她在平安时代战死时,身上衣服的布料。
五百年前的织物被咒力小心地保存着,纤维老化的程度很轻,还保留着过去的样子。它被缝成小小的香袋,装着紫藤的干花。
“……我会带你一起去的。”
她把小小的香袋按在胸前,轻声说道。
“……知(暁)。”
青年身下的血泊中,那隐隐不安的气息徒然浓厚起来。
仅剩一只的六眼仍在注视她。
在遍地的尸骸中,死于非命的六眼咒术师,身上缠绕的诅咒终于爆发。
吸饱鲜血与诅咒的土地中,突然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带……我去……”
“……我的……爱人……”
从地下爬出的咒灵,一头雪白的长发铺满了地面,白色的睫毛下,右眼仍是清澈如晴空的冰蓝,左眼却是空空的黑洞,不断向下流淌红色的液体。
仔细看去才能发现,那不是血,而是无数鲜红的诅咒——【六眼】【死】【改变平衡】【憎恨】【咒灵】【痛苦】……这些扭曲的文字不断从他左眼中流出,宛如咒灵的血泪。
未被咒力所杀,而身负无数诅咒的六眼,从阴影中再度返回了人世。
【特级过咒怨灵·五条暁(知)】,于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