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衣劲装,因自小习武,能瞧见他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但或许是由于到了身高开始抽条的年纪,营养都用来往上蹿了,他看上去还是十分的瘦削。
这瘦削的孩子……身上血淋淋的。
他的黑衣都已被牛皮鞭打破,衣服上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的衣裳还沾了许多尘土,头发凌乱得很,像是在地上打过滚儿一样。
即使如此,他的眼神还是很清明,冷冷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整个人的脊背都已弓起,像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一定是个很懂得如何忍耐痛苦的孩子,因为一个不会忍耐的孩子,在受了如此之重的鞭伤之后,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温玉骑在扫帚上,皱着眉盯着他。
傅红雪也盯着温玉。
他其实根本搞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的。
他自出生以来,就从没下过山,连外人都没见过一个,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江湖势力、什么黑教白教的呢?
他今天被花白凤一顿好打之后,就一直跪在那里了……如果母亲不让他站起来的话,他是不会站起来的。
这也是一种长久以来约定俗称的事情。
但是今天,母亲居然很快就匆匆地回来了,叫他立刻和呼延叔一起离开。
然后他就拖着受伤的身体立刻跟着呼延叔下山了。
再然后……就碰上了这一群人。
他死死地顶盯着温玉,盯着她跨|坐着的那柄扫帚,只觉得全然无法理解。
但那边的打斗声传来,金属相击的声音,让他一瞬间又如坠冰窖。
他听到了。
他刚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猎户,这些人是为了那个猎户来的。
傅红雪紧紧地抿着唇,面上的肌肉已因为痛苦而开始抽动。
温玉自扫帚上跳了下来。
她有些担忧地瞧着这少年,与花满楼对视了一眼。
花满楼的眼中也同样充满了担忧。
现在,他们已经明白,那个猎户的死的的确确与那老人有关系。
猎户的性命也是性命,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这孩子……
孩子总是无辜的。
温玉试探性地走近了他一步,立刻就看见这孩子的脊背紧张起来,握刀的手也紧紧地用力着,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寒火在燃烧,有似乎有一些隐藏在最深处……不知所措。
温玉立刻停了下来。
她道:“我们没有恶意。”
傅红雪大声道:“那个猎户……是我杀的,你们、你们放呼延叔走吧。”
温玉一下子就皱起了眉。
她简直立刻就瞧出这少年在撒谎……因为他真的很不会撒谎,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根本不敢与人对视。
但傅红雪其实是真心认为自己要对猎户的死负责人的。
他母亲说……在山上碰到的陌生人,都是坏人,都该死。
可是……
可是那个猎户不是坏人,傅红雪知道,那人对他没有恶意,也连一点武功都不会,可他还是被母亲杀死了。
母亲说:你是复仇的神,你决不能有朋友。
复仇是一件需要极大的觉悟的事情,要把自己的命、把他人的命,全部都视作是不重要的东西,才能一往无前,杀出一条修罗之路来。
在这条路上,倘若有了朋友、倘若心变得柔软了,那他还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么?
他没有资格有朋友。
他没有资格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他……却没有拒绝那猎户,收下了那猎户的野果。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能有朋友的。
是他害死了那猎户。
他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握着刀,大声地说:“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呼延叔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有一道光袭击了他,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