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原东园神色大变,一瞬间连站都站不住,捂着心口,连着后退了三步,面上也像是在瞬间老了十岁一般,憔悴非常。
花满楼仍站在原处,瞧着这老人。
这老人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但是在二十年前,在他还刚刚七岁的时候,这老人却只因为见不惯天下有其他的孩子双目健全,就一路从关中到了江南,用一种最残忍的法子,熏瞎了他的眼睛。
往后的二十年,原东园每一次听见他花满楼的消息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反正绝不可能是愧疚的。
他或许每次听见花满楼的消息,心里都高兴得很。
这世上的确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在自己不幸的时候,就一定要找一个幸福的人,将他也拖入不幸的深渊,只要看着有人和自己一样的惨、有人比自己还要惨,那他们自己的不幸,好像也没有那样的难以忍受了。
花满楼虽然总是认为这世界是美好的,但他也从不否认,这美好的世界里,就是有这种比蛆虫还要恶心的东西存在。
通常情况之下,他瞧见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总是会心生同情的,但面对原东园,他就完全提不起这种同情来了。
他只是淡淡道:“原老庄主,别来无恙。”
自我七岁一别时,别来无恙啊?
原东园的双眼似乎也已浑浊。
听见这话之后,他的双眼之中骤然迸射出一种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花满楼,冷冷道:“人人都说花七公子是个活菩萨,以德报怨,可我原东园看来,你实在是道貌岸然,睚眦必报!”
温玉:“…………”
为什么恶人总是那么喜欢先告状呢?
不……倒也不是恶人喜欢先告状,是他们从来都认为,自己去伤害他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他人反过来伤害自己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全然的以自己为中心,就会缺乏最基础的、换位思考的能力。
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残疾,一种心灵上的残疾。
花满楼听了这话,似乎也觉得十分惊奇,他微微皱着眉,盯着原东园瞧了半天,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花满楼:“…………”
花满楼神色转冷,语气已罕见地有些冷硬了:“花七乃是一届凡人,又怎可与菩萨比肩?只是原老庄主有一句话错了,饶是观世音菩萨,也绝不会如此以德报怨,这种好事做得多了,蝙蝠岛可能就要多出好几个了,这岂非是江湖之祸?”
原东园脸上的肌肉抽动了起来。
他脸上的皱纹之中,似乎也爬满了仇恨与痛苦。
他恶狠狠地盯着花满楼,忽然大声疾呼道:“是我弄瞎了你的眼睛!你们江南花家要报仇,找我原东园就是了,却对随云下手!你们这么多人去围攻随云,实在卑鄙!!实在无耻!!”
温玉忍不下去了。
她要是不喷一点毒液出来,恐怕自己就要憋死了。
温玉小姐用力地拉了两下花满楼的衣袖。
花满楼侧过头去瞧了她一眼,只见姑娘气得脸都红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与他无话可说,阿温若是想骂,就多骂两句去吧。”
温玉小姐撸起袖子就准备开骂了。
她冷冷地瞧着原东园,讥讽地道:“是啊是啊,我们不过只有四五个人,蝙蝠公子可有几百个岛奴呢,那几百个岛奴朝我们射出箭矢,恐怕原老庄主非但不喊着卑鄙无耻,还要拍上三十二下手来给你的宝贝儿子呐喊助威呢。”
原东园死死地瞪着她。
他道:“随云已死,成王败寇,老夫无话可说。”
这家伙居然现在还在耍那种清流的作风!
温玉不生气,反倒是笑了。
她背着手,歪着头,瞧着原东园,眯着眼道:“不过要我说,原随云公子实在是很糊涂啦,他居然自己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被自己人熏出的烟给活活呛死了,原老庄主,你老来得子,想必是那啥质量不佳,生出个糊涂蛋了吧。”
她直指原随云是被活活呛死的
!
原东园一听这话,果然牙呲目裂,痛不欲生,厉声道:“你们、你们居然敢——居然敢——!”
温玉冷冷截口:“原随云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原东园胸口剧痛,一口血喷了出来,又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原家就算再对不起花家,也同你这妖女无关,在这里大放厥词,你算什么!”
在内容上攻击不过,转而攻击人的身份……也是一种常见的胡搅蛮缠技巧。
只可惜温玉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又幽默了一把,叉着腰,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太平洋警察,当然与我有关!”
原东园怒吼一声,竟是已失去了理智,要扑上来杀人,能杀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