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顾越放下筷子,抬起眼,应道:“薛公说笑,范阳道人杰地灵,昔有荆轲刺秦,明志于易水,‘就车而去,终已不顾。’,今有陈伯玉高台吟诵,‘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时不我待,与之相比,顾某又算得什么?士于此,自当胸怀万千豪情,死亦不足惜,何必又捧着一首《幽州夜饮》顾影自怜?”

“只是顾某此行,在民间听到一句歌谣,‘平广收谷子,奚人帐中香,蓟县打铁子,契丹马前蹄’,说的是幽州军政混乱,田税重样征收,为户部所定之三倍,铁矿长期由薛郑几家独占,不得私采,致使百姓有膏腴之地不敢耕种,有丰饶之产不敢触,十有八九南下投亲,或而为商,或而流亡。”

听到此处,谢焉止住弓弦,场面鸦雀无声,唯舞剑者丹袍长带,仍以舞为画。

赵章笑道:“不愧是状元,好厉害的口舌,怪不得险些要蛊惑了圣人。”薛世仁笑道:“可惜,今上英明,能断是非。”赵章道:“顾郎,吃饱没有。”

“恕顾某无法下咽。”话及此,顾越拖着锁链站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听见,“六年,节度营所纳粮草合全国税收之十一,所铸军械之量居十五道之首,却逡巡不进,畏缩不前,朝廷一问就胜,朝廷一走就败,如此反复无常,将北六百里土地拱手让于契丹,可谓既无养民之德,亦无拓土之功,敢问,今日所说大捷,又追回所失之多少?不过九牛一毛,还于此大行庆典,良心何安!”

百姓议论纷纷,跟着有人传唱顾越所说的歌谣。薛玉拢紧身上的绒袍,一哆嗦,嘴角抽搐起来:“够了,别再浪费口舌,按妖言扰乱军心之罪,军法处决。”

侍卫领命上前,用手铐拴紧顾越的腕,那瞬间,苏安看得清清楚楚,刑兵捏起顾越那只受感染的右手,半句不问,用一枚细小刀片,从伤口里挑出指筋……

“十八!!!”

尺寸之间,地动山摇,顾越全身痉挛,脸庞扭曲得骇人,硬是咬破嘴唇不出□□。两根已断,第三根筋正被扯出,凝固的场面突然被一声军报划破。

“契丹使者到!”

薛玉说道:“家丑不可外扬,我看不必在此处见。”吴诜道:“既然是使节,当为国事,薛公不想见,某有权接见。”王庭甫命道:“开城门!”

几匹契丹族的汗血宝马,从北门徐徐而入,须发凌乱的契丹使者手持节杖,穿过三道由官吏和士兵组成的关卡,来到血淋淋的庆功宴台,丢下一个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