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一看就知道徐昭明老毛病又犯了,连忙轻咳一声让徐昭明赶紧回神。
别看穆钧现在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要是徐昭明顺嘴说出个“你能不能给我唱个曲儿”之类的话,说不准会让这小子暗中记仇。
现在的穆钧记仇当然不算什么事,可韩端他们的谋算真要成真了,那就成被皇帝记仇了!
徐昭明经盛景意一提醒,也回过味来,没再目光灼灼地盯着穆钧。
徐昭明是见过穆大郎的,对那个沉默寡言却很能打的青年印象不错。得知谢谨行要举荐穆大郎去参加武举,他点头说道:“那样好的身手待在千金楼当个杂役确实浪费了,要是我祖父见了他,一定会很喜欢他的!”说着他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穆钧,开始问穆钧都读过什么书。
穆钧耐心出奇地好,说自己身体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中,得空了便只能看看书,多亏了千金楼有柳三娘这些年陆续买入的藏书,要不然他连书都买不起。
这人长得好,声音又好听,还坦然说自己穷得买不起书只能借着读,身体不好到了外人多的场合就容易喘不上气,谁能顶得住啊?
徐昭明本来还对他有点儿防备,觉得他怕不是哄盛景意上当的小白脸,这会儿倒是觉得他们兄弟俩都蹉跎了。
想想他那群一天到晚只想着逃学的小伙伴,再看看眼前这求知若渴(声音还特别好听)的少年,徐昭明难得有了一丝小惭愧。他当即十分豪气地慷他人之慨:“往后你要是缺什么书只管和我说,别的我们没有,书还不容易,寇承平那边满仓库都是!”
穆钧乖乖巧巧地和他道谢,瞧着活脱脱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失学儿童。
这精湛的演技叫盛景意叹为观止,她给自己也倒了盏茶,和徐昭明说自己在写谢谨行布置的功课,据说要是写好了就可以请到个非常厉害的老师。具体是哪个老师,她还不晓得!
徐昭明对老师不感兴趣,不过想到盛景意上回去国子监时的好奇模样,他就知道盛景意和穆钧一样都是很想像他们一样上学读书的。他说道:“那你接着写,不用招呼我,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盛景意说道:“你们编书编得顺利吗?”
提到这个,徐昭明又有话要说了,他狠狠吐槽了张祭酒他们一番。
张祭酒他们平时一个两个看起来严肃认真,到要挑《唐诗三百首》的时候天天都在吵架,你说这人私德有亏不能选,我说人无完人客观点只看诗好不好不行吗,吵来吵去吵半天才定下一首诗!
李弘这厮看似是个好好先生,实际上两边不靠,时而给这边提供论据,时而又给另一边提供论据,也不知是在拱火还是在当墙头草。反正徐昭明听得一脸懵逼,从来不知道吵架还能这样互砸典故,深挖诗人背后的八卦!
好在这种争论比湖山书院那边的争论要易懂一些,这边吵的好歹是历史故事,那边就是哲学理论了。
盛景意笑着说道:“还挺有趣的。”
徐昭明听盛景意这么说,也觉得确实有趣。
他本以为编书是很枯燥乏味的事,自己要不了几天就受不了,现在他发现平日里总板着脸的张祭酒还挺可爱,东莱先生和李弘他们也博学到叫他只能仰望,他哪怕只是坐在旁边听他们吵,都感觉自己多学了不少东西,比埋头读一个月的书收获更大。
原来他不是学不动那些诗文经义的,而是没找着适合自己的方法!
徐昭明兴致勃勃地说道:“以后我多向东莱先生他们请教请教,说不准我也能自己写戏文了!”有《桃花扇》珠玉在前,徐昭明觉得自己要动笔写戏文,肯定不能写普普通通的,那他要学的东西就太多了!
盛景意笑着应和了徐昭明几句,徐昭明就兴冲冲地走了,他要回去规划规划,看看自己到底要从哪学起、要学些什么。
穆钧那边已经喝完茶,安安静静地在那伏案书写,似乎并没有关注盛景意两人的对话,也没有觉得刚才被他们打扰了思路。
盛景意看了眼穆钧,再看了眼自己才写到一半的文章,也不甘落后地接着往下写。每一场考试都值得认真对待,哪怕是入学考试,她也要全力以赴!
穆钧写完一段,抬眼看见盛景意一脸认真地奋笔疾书,顿了顿,也抿抿唇,认真思索起自己能想到的应对之策来。
以前他想的都是如何利用好眼前的局势办成他们要做的事,按照他的想法,他们事成之后能好好活着便最好的结果,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家国天下。
水灾之后如何赈济灾民,和他们这种连活命都需要躲躲藏藏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也能成为别人的依仗、决定别人的生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