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海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这点。

“周边县城离得近,和咱们阳山县都有班车往来。加上县供销社的量不算太大,一般三百瓶,最多也就是个五百瓶,选人少的那班车,多给一份货的钱。司机也愿意带。但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就行不通了。

一来路途太远,没有直达车辆,中途转来转去,辣椒油磕了碰了损失怎么算?二来也经不起这样的人力损耗。车费还得往上翻几倍。这还得是小单子才可行。然而小单子赚头也少,一来一回,不划算。

若是有大单子,我们就没法走班车。有上头的批文,我们是可以依旧走火车,让火车站那边行个方便。但到了那头车站呢?世上有一个柴主任,可不见得有第二个第三个柴主任愿意自己承担这部分运费。尤其他们单位下头也不见得就有货车,还养着司机。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和我们运输队合作。不过运费不便宜,尤其是去距离远的地方。我们不是正经厂子,公社的文件可以给予我们一些便利,但不会给我资金补助,这些全都要我们自己出。我算过,至少每单得一千瓶以上才有利润可图,但刨除所有开支,分到每家每户的也不会太多。”

一千瓶以上的单子,不好找。

周大海眉头紧锁,“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沈煦摇头。

其实办法不是没有,但他现在不想说。有些事情得等最合适的时机来做。

周大海很是挫败,但也知道事无回转,可惜了几句便丢开了,又说起向桂莲来。

“我也知道这事你妈做的大错特错。但到底是一家人,那边现在粮食不足,等吃到开春,怕是要断粮。我知道他们伤了你的心。平时有个什么事,我也不让他们来烦你。可这回不一样。总归是你妈,是你兄弟,血浓于水,我只希望你念着这份亲情。”

沈煦心里不大高兴,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周大海这么说,也在意料之中。时下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不只周大海,连同村里九成以上的人皆如此。

现在大家还在气头上,也还念着他当初贡献辣椒油的恩情,自是向着他。可辣椒油的副业没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恩情也会慢慢消减,直到弱到无足轻重。到那时还会有人像现在这样力挺他吗?

更别说,在众人眼里,他与向桂莲终归是母子,他虽是帮了全村,桂莲却也害了全村。这恩与仇,几乎可说是抵消了。

甚至有些人还会把对向桂莲的怨恨迁怒在他的身上。毕竟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有一样东西,你从没给过他,他不觉得有什么。但你给了他,他享受到了这样东西的好处,你再从他手里夺走。那就等同于害了他般。

沈煦从不低看人性,却也从不敢高看人性。

他信这个世上念着他的好的人不缺,但也信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不会少。

“大伯,我知道你的意思。依我的想法,咱们先别管。”

见周大海想反驳,沈煦摆手说,“也不是一直不管,是现下不要管。我妈那人我清楚。要是这事解决得太容易,她不会长记性,往后指不定还会做出这种事来。大伯,你总不会想一辈子替那边擦屁股吧?就是你愿意,你考虑过大伯母,考虑过明友他们吗?”

周大海一时无言。确实,为着这个,他婆娘和他闹了几天的别扭。

“有你从乡亲们手里换回来的那些粮食,他们省着吃,等到开春还有各种野菜,不至于真就饿死。他们之所以天天同你诉苦,无非是以前好日子过惯了,如今生活水平骤降,落差太大,一下子适应不了。恐怕也是不想适应。

小孩子都知道,做错了事是要负责任的。这责任怎么也得他们自己担起来。他们吃了教训,才会反思,才会学好。大伯,不但我现在不会出手,也建议你不要再出手。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可以时刻关注着。总不会让那边真走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