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无人,大门紧锁。
背后那片蔷薇花墙因为无人打理,早就乱得像枯藤。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不多时便是一片浓重的灰蓝色,无端勾起人心中最肃穆的情感。
朱颜沿着花径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天色下,坐在她家门口台阶上神色疲倦却又凄惶的洛枳。
看起来,身影格外的小。
“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以为你已经去新加坡了,但是还是不死心,想要过来试一试,一直告诉自己再等十分钟就走,结果一直等到现在。”她打起精神,笑着对朱颜说。
“我手机今天上午和房产中介吵架的时候敲坏了,要不是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这儿了,我今天可能都不会过来的,”朱颜有些不好意思,“你嘴唇都干了,一天没吃没喝吧?到底是怎么了?”
洛枳依旧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她,看着看着,就泪水倾盆。
“你帮帮他,好不好?”
“谁?”
“你帮帮他好不好?我知道这样很自私,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想要接触他和你以前的家人,不愿意牵扯到过去,否则也不会几次三番对他避而不见。所以我一直憋在心里没有问过你,我觉得应该尊重你,可是这一次我请你原谅我,我知道你是他姑姑,你能不能,帮帮他?”
叶展颜甫一同她讲起自己父亲当年逃避患精神分裂的母亲,到北京欺骗美院女学生的故事,洛枳就将它和朱颜自己讲过的往事连接在了一起。
她猜朱颜早就知道盛淮南究竟是谁,却从未提出要相见,必然是没有兴趣旧事重提,和家里人再扯上什么关系。她也提出过几次,玉渊潭也好,欢乐谷也好,朱颜的回绝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心知肚明。
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他家里出事了,现在又遇到这种事情,不是我可怜他,可他的确还太年轻,再优秀也很难扛过去的。我不希望让他知道,只能跑过来偷偷和你说,朱颜,你不要生我的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她哭得嗓子沙哑,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努力地想要将每句话冷静地说出口,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浓重的鼻音和软弱的哭腔。
她说尽了好话,一再承诺不惹麻烦,只是想问清楚原因,那个执意要盛淮南帮他作弊的师兄才勉强理会她。
当对方略带愧疚地告诉她自己的背景,洛枳才终于理解了盛淮南的苦衷。
“我爸如果愿意的话,可能帮上点忙。至少,他妈不需要进去了。”
“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呢……”师兄不好意思地说。
朱颜静静地听洛枳说完,拍着她的背,像哄着一个六岁的孩子。洛枳哭得毫无形象,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一些,顿时觉得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傻瓜。”
“不是的,朱颜你知道的,”洛枳摇摇头,“我们这一代,大部分没有走过别的路。成长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一步差池,读书拿学位,几乎是一条主干道。所有其他的分支——好工作、更高的学位、稳定的生活、社会地位、成就感,甚至婚姻,都是从这条主干道分出去的,在乎能力,也在乎个人选择。但是现在,他有能力,却没有了选择的机会了。何况他现在背负的东西这么多,我却没有能力帮他什么,甚至,你也知道,其实我们本来应该是仇人的。”
“傻瓜。”
“朱颜,我不是求你去疏通关系,让他能够拿回学位证。我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可不可以,你帮他渡过这一关,也许你有比较便利的条件,可以将他带出国去发展。比如重新申请学校读书怎么样?或者……我不知道。”洛枳痛苦地摇头。
她从一开始就万分啰唆、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我虽然不了解你后来的全部经历,但我知道一定不容易。你遇到过很痛苦的挫折,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想你的存在一定能让他有所领悟,这是我来找你最重要的原因。”
洛枳努力抑制住泪水,擦了擦脸,沉声继续说。
“但是,我始终相信他,他是盛淮南,他的未来不会夭折在这里。一定不会。”
朱颜和她并肩坐在花墙下的台阶上,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学位证的重要性,一面强调以盛淮南的优秀,断不会被这张纸片桎梏住;一面又很现实地担忧,多年寒窗苦读的断送究竟有多么覆水难收,未来又将多么寸步难行。
她就这样一会儿一句“傻瓜”,将她哄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