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陈宗卿、姚龙、陈汝言、徐有贞等,听闻儿臣疑惑,便是大笑,他们给臣的答桉大抵是一样的,他们说儿臣看到的苦难根本不算是什么苦难。”
“十数年前,两广生民南下西洋逃离,福建两广,甚至是江浙,都有百万民乱,沸沸汤汤,云贵川黔百姓逃入大山三十余万,南衙僭朝束手无策,陕西、甘肃、山西,百姓甚至要套入鞑靼麾下求活。”
“民乱四起,盗寇群生,百姓颠沛,流民无数,方为苦难。”
“现在太子南巡还得想发设法才能看到的苦难,在十数年前,只是寻常,地方官僚想瞒也瞒不住,家事国事天下事,不可能事事顺意。”
“儿臣生下来之后,记事时,大明万象更新,儿臣巡视南衙时,大明新政已初有成效,地方官员极尽全力想要儿臣看到的善和美是真的,孩儿自己看到的苦难也是真的。”
“行万里路,只得一理,治国不易,治人更难,有些事,需要妥协,需要让步,才能彻底的贯彻实行。”
“求其上,而得其中。”
朱祁玉想了想回答道:“你已经学会把一件事辩证的看待了,如此便有了储君的景象。”
“朕本事不大,能力平庸,可是这江山社稷交到了朕的手里,到底是没有辱没祖宗,世人赞我誉我,是真的,世人毁我谤我,也是真的,对于这些攻击诋毁,对于这些阿谀奉承,朕都能说一句无愧于心。”
“还有,徐有贞媚上之言,不可轻信。”
于谦本来还想劝谏,看紧张的气氛缓和,便打消了念头,但是听到陛下最后一句,也清楚了,为何徐有贞不肯回朝为官了,换成是他于谦,他也不会回来。
徐有贞的答桉和其他人是一样的!为什么徐有贞的话就不能信!
“你是怎么处置的?”朱祁玉问到了太子的处置方案。
朱见澄颇为认真的说道:“儿臣依照大明律,将不孝子三人罚去了鸡笼伐木,伐木累,却有丰厚的劳动报酬,儿臣在南衙请南镇抚司缇帅杨翰,稽查了一批遮奢豪户,该杀的杀,该流的流,既然给狗常年吃肉,如此浪费,钱财来的便不会干净,儿臣翻了翻他们的腚下那些烂账,果然是没有干净的。”
“儿臣处置了江西若干贪官污吏,大多数都流天山以北了。”
“儿臣给大明的织造绣娘提升了一些劳动报酬,大约每年涨了一枚银币,但大抵这一枚银币还是会被她们父母收去,但儿臣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就是朱见澄为何会说治国不易,治人更难,他只是处理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儿,就发现他想要做到的真的很难实现。
就以给绣娘涨一银劳动报酬之事,涨的这一银,还是会被其父母收取去;
若是把这笔钱存到了银庄,等到绣娘出嫁支取,又难免会有侵占、贪腐之事,最后又变成了藏污纳垢,甚至绣娘为了支取这笔钱,还得贿赂有司,无论是用钱,还是用物,亦或者是用人。
当朱见澄真的设身处地的去思虑如何解决问题的时候,才发现,父亲这些年,真的太不容易了,他处置的还是些边角料,朝中大事,利益方方面面,更是繁杂,更难处置。
他的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
朱祁玉开口说道:“你其实换个思路,江宁织造,满五年的绣娘,出嫁时,给嫁衣一件,并且准许其生子后回到织造局继续织染,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绣娘可是熟练工种,那可不是谁都能当的,绣娘的劳动报酬已经快要赶上京师苦作劳力了。
给一件嫁衣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有了这个人情,生子后再回织造局,才能切实改变绣娘的生活轨迹。
其实大明诸府织造局都在上奏此事,绣娘嫁了人,各府织造局缺员严重,女工又不好招揽,绣娘又不好培养,这妇人生子后再回织染局,已经在朝中形成了一定的风力,朱祁玉朱批了奏疏,廷臣们对这件事争论比较大,主要是女子抛头露面。
结果礼部尚书姚夔说:明随唐制,那唐朝女子不也抛头露面,唐朝还有女官,大明为何不可?要否定女子嫁人后仍可做绣娘之议,就要先反驳唐朝,宋朝小家子气,大明臣子瞧不上,总不能说唐朝小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