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对王学士教授的内容颇为不解。”朱见澄面色疑惑的说道:“王学士讲《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梁惠王向孟子请教,孟子问:杀人用杖或者刀刃,有什么区别吗?梁惠王答曰:没有。孟子再问:杀人用刀刃或者政令,有什么区别吗?梁惠王再答曰:没有。”
“孟子说:庖厨有新鲜肥嫩的肉,马房里有壮硕的马,老百姓却面带饥色,路上躺着饿死的人,这不就等同于梁惠王带领野兽在吃人吗?野兽自相残杀,人尚且厌恶,作为天子、作为朝廷、作为肉食者,实行政策,却是带着野兽一起吃人,又怎么配做天子、朝廷和青天大老爷呢。”
朱祁玉认真回想了下,笑着问道:“孟子劝梁惠王仁恕之道,这有什么错的地方吗?”
朱见澄有些坐立不安的说道:“但是,胡老师父在的时候,他也讲过这段,他却告诉孩儿,这想要肉食者们不吃人,作为皇帝就要凶狠起来,肉食者们一旦吃人,就立刻吃掉这些不守规矩的家伙,这样一来,杀鸡儆猴,就算是肉食者吃人,他们也不敢明晃晃的吃。”
“胡老师父说,这也是仁恕之道。”
朱祁玉看着朱见澄,仔细琢磨了下这两种仁恕之道,笑着问道:“那作为太子,储君,日后的皇帝,你认为该怎么做呢?”
朱见澄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的说道:“儿臣认为孟子说的没错,天子和朝廷,不能带着肉食者一起吃人,但是孟子没给出办法来,胡老师父说的是办法,王学士说要天子修德行,亿兆瞻仰以为则而行之。”
“按照王学士的说法,作为天子只要修德行,就足够了,天下人人效彷,道理很好,逻辑也很通顺,但是儿臣以为没用…”
朱祁玉看着朱见澄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没用呢?”
朱见澄颇为认真的说道:“像孔子、孟子这样的圣人,他们的德行、他们的言谈流传千古,但是就连衍圣公一系都无法遵循他们的德行和道理,儿臣不觉得用道德可以真的感化人心,还是要付诸于行动才是。”
朱祁玉颇为满意的说道:“澄儿啊,你已经理解了儒皮法骨这四个字了。”
朱祁玉不由得想起了汉宣帝教育太子时说的那句乱我汉家者,太子也,后来汉元帝果然误了汉家江山。
而朱见澄在胡濙的培养下,终究是明白了世间很多的道理,那时候,他虽然不懂,但是他认真的记下,日后遇到了事儿,自然就明白了。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
“所以我很疑惑是胡老师父说得对,还是王学士说得对。”朱见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这一换老师,被教的有些懵。
朱祁玉看着朱见澄颇为笃定的说道:“你已经有答桉了,你叫胡老师父是老师父,你叫王学士是学士。”
胡濙说的那些话,的确足够的残忍,已经在朱见澄的内心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些烙印已经影响到了朱见澄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
“谢父皇解惑。”朱见澄听闻,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内心早有答桉,只是需要父亲确认一遍。
朱祁玉看着朱见澄说道:“从明天起,跟随朕一起去京营操阅军马,作为大明天子,没有军事天赋那是老天爷不肯赏,但是骑马弓射火铳,还是要掌握的。”
“你自己要小心些,当初李承乾就是因为骑射摔折了腿,后来性格变得乖张了起来,小心有人对你下手。”
朱祁玉对儿子讲话,就没有那么多云里雾里的话,直截了当,告诉他,太子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现在朱见澄有了亲弟弟,那也是嫡子,大明第二顺位继承人,当旧党们发现无法改变太子根深蒂固的三观时,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儿呢?
朱见澄站起来,看着父亲,挺直了胸膛说道:“胡老师父在的时候,跟儿臣解释过父亲为何不肯移宫住在皇宫里的原因,儿臣谨记父皇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