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诚再次环视了一圈这新港,摇头说道:「回国丈爷的话,与当年的浏家港相比,各有春秋,当年的船多,今岁的船坚炮利。」
海宁号和庐江号可谓是坚船利炮,秉持着陛下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口径就是正义,炮塔就是真理的指导思想,海宁号和庐江号,放眼天下,可称之无敌。在大明松江府的造船厂内,仍有新设计的海船在加班加点的建造之中,更加修长,更加易于乘风破浪的战船,和商舶的区别愈发明显。
当天下无敌之时,自己就是自己的敌人。
唐兴仍不满足,继续追问道:「刘大挡,既然你我为搭档南下西洋,有些丑话提前说到前面也好,你能看着这般苍穹之下皆是海帆的场景,仍说陛下德不配位吗?」
刘永诚和陛下斗气,陛下可以接受刘永诚为大明效力的结果,陛下能受这个委屈,陛下能受这个气,唐兴作为大明皇帝的皇亲国戚,三皇子他外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唐兴有的时候就觉得陛下的脾气太好了些,谁都能欺负到自己女婿身上,文臣文臣给陛下委屈,武将武将给陛下委屈,现在连宦官这等家奴都敢给陛下委屈!
刘永诚这个头不肯低下,今天唐兴就敢不让刘永诚出海!
站在一旁的李宾言本来打算劝一劝唐兴,不要在这等关头跟这头犟驴计较,李宾言作为传统的读书人,是极其擅长折中的,但是他思虑一二后,决定不劝了。
唐兴是陛下的拥趸,他李宾言都不是陛下的铁杆拥趸了吗?
这刘永诚仗着自己有功劳在身,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陛下德不配位,陛下不配这皇位,那昏聩到把清廉的京官逼迫到拆借过年的稽戾王,就配了?昏聩到大明精锐土木一战一战尽丧,连英国公张辅都尸骨无存,稽戾王就配了?
刘永诚嘴角抽动了下,再环视了一圈新港,闭目良久才摇头说道:「陛下英明。」
刘永诚到底是认输了,他既然在皇帝面前敢公然反对废除朱见深太子位事儿,自然不怕唐兴这个国丈爷,也不怕李宾言这个松江巡抚。
刘永诚出来为太宗文皇帝打江山的时候,这二位还不知道搁哪里待着呢。
刘永诚的这个服软,是对陛下服软,更是对自己服软他长着眼睛,长着耳朵,他会看,会听,有很多朝臣们斤斤计较的大事,在正统年间,太过普遍,大家都习以为常,压根都不可能拿到廷议上廷议,甚至不会引起任何的波澜。
「这就对了嘛。」唐兴一乐,拍了拍刘永诚说道:「我老唐说话就是直,这话到哪儿哪儿了,都是为陛下效力,食君俸,尽君事耳。」
「国丈爷是主,咱家是仆,这训诫理所应当,国丈爷和巡抚话事,咱家先行一步登船。」刘永诚满是笑容的说道。
刘永诚这话说的谦恭,但是宦官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
刘永诚说完这话,一撩下摆,向下看了一眼栈桥,一抬腿郑重的迈出了一步,就这样撩着下摆,一步一步郑重的登上了海宁号,这是大明水师的旗舰,同样也是这次南下西洋的旗舰。
站在船上刘永诚回头看了一眼新港,而后满脸笑容,他这个旧时代的残党,终于还是登上了新时代的巨舶。
「珍重。」李宾言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句珍重。
「我唐兴,还会再回来的!」唐兴笑着说
道:「届时,我们再把酒言欢。」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唐兴说完,便转身顺着栈桥,向着海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