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就是胡濙在和罗马使者交流过程中的底线。
陛下曾经和他这个礼部尚书讨论过国家的诞生,或者更通俗易懂的说,什么是天命所归。
陛下和他各抒己见,最后胡濙和陛下就国家的诞生和天命所归,达成了一致性的见解。
江山社稷,会因为种种利益,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又无力摆脱彼此的对立面,陛下将这些对立面认定为阶级。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内部斗争中,把自己和江山社稷消灭。
比如老百姓心头怒火一层一层的堆叠,最后被天灾人祸勾出来的时候,将天下烧的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各个阶级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各个阶级之间的冲突保持在秩序和稳定的范围以内。
这种从各个阶级中产生但又居于各个阶级之上,负责调和各阶级矛盾与冲突的力量,就是国家的诞生,也就是天命所归。
如何调和?
就需要各个阶级的代言人,来表达各个阶级的诉求,最后调和彼此的诉求,缓和各阶级的矛盾。
那么大明的科层制官制,就是筛选这些代言人,诉求利益,调和矛盾。
大明的廷议二十七人和罗马元老院本质上的区别,大明廷议的二十七人,大部分都不是世袭贵族,他们是各个阶级的代言人。
在过去,大明的各阶级的利益代言人是有缺失的。
而且缺失的是最重要的两个阶级,普通的农民和代表生产力的工匠。
什么是失道天下?逐鹿天下的鹿又是什么?天命所归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无法调和阶级矛盾就是失道天下。
鹿,就是调和阶级矛盾的权力。
天命所归,就是掌握了调和阶级矛盾的方法。
朝廷大义就是调和阶级矛盾,这是它的权力,也是它的义务。
这是大明自正统十四年天变之后,政治大思辨的重要成果,胡濙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尼古劳兹这个外人?
胡濙继续读着尼古劳兹的游记,继续说道:“伟大而贪婪的皇帝,将一些富户抄家,如同河流一样的银子都源源不断的流进了皇帝的私库之中。”
“而最近大明皇帝推出了一种名叫国债的工具,似乎想要将负责铸币的兵仗局,变成皇室私产。”
“这么残暴而贪婪的手段,大明的臣工似乎害怕皇帝的责怪,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胡濙读到这,面色真的颇为复杂,他疑惑的说道:“你觉得大明的皇帝缺钱吗?”
尼古劳兹面色奇怪的说道:“陛下似乎很吝啬,听说陛下的礼服都是洗过再穿的,陛下如此的富有,又是如此的吝啬,就像是一个守财奴一样。”
尼古劳兹看胡濙的脸色越来越差,赶忙补充的说道:“大明是一个文明的国家,他的君王甚至允许他的臣民讨论他的缺点,我才这么说的。”
泰安宫和户部的灯盏只有一颗灯芯,这是天下众所周知的事情。
胡濙立刻涨红了脸,愤怒无比的说道:“陛下的冕服洗过再穿,是因为造价太过于昂贵了!陛下尚节俭,众所周知,这是美德!容你这个番夷在此饶舌?!”
“你懂什么!”
尼古劳兹满脸迷茫的说道:“不懂所以才问啊。”
胡濙眉毛一挑,发现自己中了尼古劳兹的激将法,他知道尼古劳兹想问什么,但是他就是不说。
胡濙恢复了往日的风轻云淡说道:“也就是陛下胸怀像山谷一样宽广,不跟你计较,否则就你这段话,就够你死一百次了。”
尼古劳兹极为遗憾,胡濙这个老狐狸,太过于精明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在胡濙看来,陛下是极其大度的,让人说话,大明亡不了,皇位也丢不了,即便是再生气,陛下也会良言嘉纳。
尼古劳兹想问什么?
他哪里是想问皇帝为何是个守财奴,他分明是想问,为何白银流入国帑、内帑时,是对半均分?
而皇帝占了一半的道理是什么?
调和阶级矛盾需要各阶级的利益代言人,调和的过程中需要一个裁判,而这个裁判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