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着攒着,总有一天,把整个大明烧的干干净净。”
“朕就担心过有一天,朕搞得农庄法,那些个负责农庄的掌令官,最后都变成了杨老爷。”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做担保,大明的掌令官,决计不是杨老爷。”
朱祁钰颇为认同的说道:“朕一路南下派出了缇骑风闻言事,虽然掌令官亦有不法事,但并不是杨老爷。”
至于以后是不是?
朱祁钰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于谦也不考虑。
陛下求的也不是长生不老、万世永昌,求的只是眼下,求的也只是朝夕。
于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陛下虽然将农庄法全权交给了他去管辖,但是并非不闻不问,也在派出缇骑,四处风闻言事。
掌令官为什么不是杨老爷呢?
于谦见过很多的掌令官,这些掌令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狂热。
掌令官们对陛下的崇敬,像极了尼古劳兹口中的狂教徒,如果陛下一声令下,让掌令官将燧发手铳对准自己的脑袋开枪,他们也毫不犹豫的开枪。
如果仅仅是狂热,于谦也不会如此的笃定。
而是那些掌令官的眼神格外的坚定。
他们明确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明确的知道要做什么,他们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在紧紧的追随着陛下的脚步,追逐着陛下心中的理想国,追逐着陛下心中的大同世界。
这就是于谦如此笃定的原因。
无我,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多少人一生都在迷茫中度过,糊里糊涂的过完了一生?
而陛下亲自教谕的掌令官,都是类似无我之人,他们的破障并非自己,而是因为陛下的教导,才茅塞顿开。
“所以说,农庄法要办,而且要推而广之,从北衙推广到南衙来。”朱祁钰翻身上马,再看了一眼已经陷入了安静之中的海潮村,策马奔驰。
陈宗卿并不是很了解农庄法的运行,但是今天所见,陛下所言,他明白了农庄法的意义何在。
抑制豪强兼并、均田免赋,化解怒火,化解掉那些佃户心底掩盖着的是压抑已久的怒火。
那是恨,那是仇,恨似高山,仇似海!
这个怒火如此的旺盛,正如陛下所言,一旦这个被极度压抑的怒火,被勾起来,会把整个天下烧的一干二净。
大明皇帝亲自抄了高昌乡的缙绅杨老爷的家,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松江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的众所周知。
这个事实,证明了一个传言。
荒淫无道的皇帝陛下,真的要大兴土木,真的要将江南十万钱以上的富户全部抄家,为土木事筹措银两!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病一样,在所有的缙绅大户之间流传着,一时间人心惶惶,本来就要外逃的风力,愈发强劲了几分。
这几日松江府的酒楼生意,异常的火爆,缙绅富户们在奔走相告,在酒楼里密谈,应当如何应对荒淫无道的陛下的索求无度。
七月中旬,湖广、凤阳、两浙、两淮的商总们在松江醉仙居,齐聚一堂。
醉仙居的酒是古井贡酒,乃是建安年间,曹操将自己家乡亳州产的九酝春酒进宫,因为色清如水晶、香纯似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而成为历代贡酒。
酒是好酒,菜也是上天入海,应有尽有。
可是,这酒桌上的众人,都是一脸的严肃,美味佳肴就在眼前,所有人都无心享用。
唯独一人,似乎是心情极好,新任的两浙海商商总叶衷行,大快朵颐。
“吃吃吃,你们也一起吃啊,这道鱼脍,可是鲜嫩无比啊,来都尝尝。”叶衷行乐呵呵的招呼着众人。
“叶商总,您真有办法把我们送出海去?要知道,巡检司那帮鹰犬的鼻子,比狗还要灵,上个月,海宁吴家的船,带了点潞麻,就被巡检司那帮丘八给查抄了,连工坊都被查了个底朝天。”刘岑是湖广商总,他忧心忡忡的问道。
海宁吴家可是海商世家,海宁吴家吴炳建是上上上一任的两浙商总,陛下亲征南下,吴炳建屯煤,撞到了枪口上。
海宁吴家在屯煤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但是还是勉力维持了下来,这三五年的光景,恢复了不少的元气,这刚有了模样,就又被朝廷的巡检司给查了。
叶衷行嗤笑了一声说道:“什么买卖不能沾?”
“那帮鹰犬可是连商舶上的火药、火器、长短兵、弓弩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福禄三宝,查的格外的严。”
“都没点数,倒腾点香料赚的不够多吗?非要倒腾潞麻,那是一点?七条船倒腾了三千斤潞麻!三千斤,够掉六万次脑袋了!”
叶衷行擦了擦嘴,眼神里带着几分睥睨的说道:“至于能不能把你们安全的送出去,你们若是不晓得我和李巡抚、陈府尹的关系,能请我吃饭?”
叶衷行的表情格外的嚣张,突出了一个有恃无恐。
所有人都知道叶衷行搞砸了松江府扑买的疏浚事,不仅一点事没有,最后还被水师给找了回来,在魏国公的支持下,顶替了夏时正的空缺,成为了两浙新的商总。
在场所有人都带着羡慕和愤恨的神情看着叶衷行,心里不禁泛嘀咕,那李宾言油盐不进,也不知道叶衷行是怎么打通的关系。
叶衷行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下衣襟,十分正色的说道:“你们可都是想好了要走?”
“大明五大市舶司,三大海外市舶司,可是对大明商贾抽分蠲免的,若是这变卖了大明的资财,执意出海,可是拿不到船证,就无法享受这等蠲免了。”
“市舶司对大明商舶的抽分是十抽一,给银蠲免四成,只收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