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回到了自己的小阁楼,把那本增补过的卫生简易方拿出来看了许久才放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是一本普通的医书而已,一块奇功牌足矣,还生人祠?这于少保也在唬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息茧房,胡濙也是如此,他访遍名山大川,寻得良药秘方简易药方,最主要的提出了卫生防疾的概念来,在他看来可能平常,因为他这么些年,他早就把这些当做了常识。
可是对于尚处于蒙昧,信奉巫蛊的大明乡野地区,他这本不是很厚重的小册子,就是无价之宝。
胡濙合上了医书,确信的说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于谦回到了家中,铺开了奏疏,酝酿了许久,才准备动笔书写,可是他还没动笔,门房就急匆匆的拿着份帖子跑了进来。
“混账!”于谦将帖子用力的拍在桌上,愤怒无比的说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解刳院好久没送人过去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非要割下来秤下!”
“好,如你所愿!”
于谦虽然是个谦谦君子,他也从来不要求别人跟他一样忠君体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于谦的座右铭,他一生也是如此践行。
于谦从来不是个没手段的人,没手段能在先后得罪朝中权臣杨士奇、王振等人的情况下,一路走到京师,并且主持京师之战?
于谦这几年一直修身养性,很少动气,那是因为他自己本人品阶特殊,这头是新晋的世侯,是武勋,那头是大明少保,是文官执牛耳者,百官之首。
他不揽权,是因为权柄实在是太大了,再揽权,皇帝即便是不猜忌,也不符合他忠君体国的秉性。
但是老虎不发威,有些人真的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次日的清晨一大早,于谦就到了讲武堂的聚贤阁,和朱祁钰前后脚到,朱祁钰一看于谦的脸色,赶紧把于谦请了进去。
“臣于谦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于谦十分周全的行礼。
“这谁呀,一大早把于少保气成这样,兴安,快去沏壶好茶,给于少保消消气。”朱祁钰把于谦请到了聚贤阁之内,示意兴安赶紧去泡茶。
于谦将那封帖子递给了兴安,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臣请旨,三日为期,臣定当将这幕后之人查出来,给把陛下一个交待。”
朱祁钰打开,看了两眼说道:“于少保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朕昨夜也知道了这件事,也让卢忠去调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消消气,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不至于。”
大明的农庄最近兴起了一股巫蛊之风,这就是于谦如此生气的原因。
冬春交际之事,倒春寒的日子里,本就多疫病,有些人借着巫蛊之名,大肆贩售神符散,号称喝下了符水,疫病皆消。
四威团营指挥使朱仪听闻此事,带着人抄了不少的神符散,并且付之一炬,狠狠的杀了这巫蛊之风。
朱仪的父亲朱勇,因为土木堡战败,成国公爵位被罢黜,朱仪以恩荫入讲武堂,屡立战功。
但是毕竟朱仪他爹朱勇土木堡战败,朱仪无爵位在身,这抄烧了一大批的神符散,就被御史给弹劾。
朱仪被御史弹劾纵马抢掠民财,被大理寺收监,巫蛊之风兜售神符散之事再起。
朱祁钰也是昨夜得知此事。
于谦余怒未消的说道:“这农庄法才七年,这百姓好不容易有了点余粮,这家家户户终于有了孩子的哭声,这就被他们给盯上了!真是该死!抓到这些人就该送解刳院去!”
朱祁钰看着于谦怒气冲天的模样,笑着说道:“当初朕设这解刳院的时候,于少保可是劝朕要施仁政,这就用上了?”
“朱仪昨天已经出了大理寺,他本身就是带兵巡按,至于纵马劫掠民财,更是无稽之谈。”
“卢忠也去调查了,于少保消消气,朕不会让这种事过夜再处置的。”
于谦摇了摇头说道:“卢忠一个人不够,还是臣来督办吧。”
“陛下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话哪里起头,朕怎么就受委屈了?”朱祁钰一愣,他可没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朱祁钰稍微想了想,颇为郑重的说道:“于少保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就交给于少保督办!”
朱祁钰长在红旗下,对千年以来的君君臣臣这一套,还是不太适应,他认为不委屈,可不代表朝臣认为他不委屈。
君辱臣死,是君君臣臣这一套帝制政治体系中的一个旁支末梢,于谦如此怒气冲天,原因就是这四个字。
于谦以三日为期,找到那个幕后之人,送进解刳院给陛下出出气。
陛下心气儿顺了,大明的路才能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