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安紧抿着双唇,一直不说话。
“当年要不是方家发善心……我们……我们……”杜芳良没有再说下去。
杜维安双手揽住了她的肩头:“妈,别多想了。时光不能倒流,我们都回不到过去。既然已经是既定事实了,你再多想也无法改变什么。”
杜芳良长叹一声:“维安,妈不是不懂这个理。可是……宁夏那孩子,那孩子我瞧着……实在是太可怜了……”
杜维安送她回房:“妈,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杜芳良只是叹息:“一想到宁夏这孩子,我哪里能睡得着啊。我于心难安啊。”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杜芳良似突然想到某事:“对了,维安,那天你姑姑给你介绍的曾小姐,你约过她没有?我瞧着她长得斯斯文文的,蛮不错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谈恋爱结婚了。”
杜维安大约是没料到母亲突然会提起这个,他怔了怔,方说:“妈,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的。”那个曾小姐大约对他是中意的,时不时的会有电话和微信过来,只是他无意深入发展。杜维安引开话题,“妈,你跟爸好久没回老家了。要不明天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一趟?你们回老家住几天。”
杜芳良顿时眼睛一亮:“也好。山里如今是雨季,我跟你爸上山去摘些野生菌菇,晒干了带回来。你啊,最喜欢吃了。每次一喝那些野菌汤,就可以多吃一大碗饭。”
杜维安:“雨季的山路不好走,你跟爸别亲自上山摘了,跟邻居们买点回来就行。”杜芳良被回家这个主意吸引住了,盘算着要带哪些东西回山里,又说:“再去看看你奶奶的坟……如今我们都出来了,一年也难得回去一趟……”
外面大雨已经停了,空气像早晨凝结的第一捧露水,清新甜美。杜维安站在窗前,出神地望着老家所在的方向,可视线尽头除了万家灯火外,便只有黑暗了。
他一直记得见到沈宁夏的那天,是个碧空如洗、云淡风轻的好天气。
因为有贵客要来,所以一大家子的人早早就起来了,连腿脚不利落的奶奶也是。母亲和父亲天蒙蒙亮就起了c黄,劈柴烧水杀鸡,割腊ròu剁熏野猪ròu。小姨杜芳华特意去十几里外的小镇买牛羊ròu。奶奶则带了小弟杜维和去后山摘新鲜的野生菇,挑野菜。他呢,则负责里里外外地打扫家里。其实前两天就搞过大扫除了,可小姨说城里人特爱干净,屋子里都没有一丝灰尘,让他一早务必再搞一次卫生!
家里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香得小弟伸长了脖子,直咽口水:“奶奶,我们能吃一点吗?”母亲自然是不允许的,板着脸:“不行。不可以这么没有规矩!”
奶奶向来最疼维和,偷偷地用粗陶碗盛了一小碗鸡ròu塞给他:“去后院吃。客人快来了。”小弟眉开眼笑地捧着小碗,撒开小腿一路跑去了后院。
片刻,杜维安听到了一阵汽车声。坐在院子里正在择菜叶的小姨杜芳华猛地跳了起来,惊喜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母亲杜芳良大为紧张,双手直搓围裙:“总算来了。”她环顾了一遍简陋的家,担忧不已,“他们会不会嫌弃咱家破旧呀?”老实木讷的父亲,黑红脸色亦是瞧得出紧张。奶奶亦是,扶着拐杖来到了门边。杜维安赶忙上前,扶着她跟着父母来到了院门。这时的小姨已经像是一匹欢乐的小马驹,一路小跑下坡,来到了马路边。
说是马路,其实就是山里的碎石路,去年镇政府派人拓宽后,汽车勉勉强强可以通过。
杜维安又去后院叫吃得正欢的弟弟:“维和,别吃了,客人来了。”小弟抬头,挂着鼻涕的脸上油腻腻的,叫人想起自家那只一直在灶边打转的小花猫。杜维安赶忙用毛巾替他擦手擦脸,再次叮嘱:“记得要有礼貌,要叫叔叔阿姨。记住没?”
杜维安扶着奶奶、带着小弟走得慢,等他到路边的时候,父亲搓着双手已经在跟人寒暄了:“这里闭塞,路也才通了一年。以前不通路的时候,我们要翻两座山才能到小镇……”
杜维安看到了一对非常登对的夫妇,男的成熟大气,女的秀丽端庄。还有一位气质高华的老人,手里牵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漂亮小女孩。粉嫩的小脸,乌黑圆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叫人想起漆黑夜里那挂在天空的小星星。蓝白相间的水手服,白袜子小皮鞋。干干净净,仿佛撒了宝石粉一般,整个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