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引着他们,不敢走大路,抄小路左拐右拐,来到背街出一栋破旧的矮房前,李归道:“这是我家,你们快进来!”
说着当先开了门,招呼三人进来。
来到屋中,典恶来将曹昂舒的尸体放在床上,又拿起床上的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上,那动作似乎真的是怕惊醒了熟睡的曹昂舒一般。然后就坐在床边,眼神无光的看着他。
苏凌和杜恒的心中皆是蓦地一酸。
李归找来了水和吃的,让他们用些,苏凌和杜恒都胡乱的吃了一点,喊典恶来吃,典恶来动也不动,仍旧是坐在床边,那般望着曹昂舒。
李归安顿好三人,又道:“你们千万不要出去,好在军中多少知道我在这里住,估计无甚盘查之人,我现在便要赶回军营,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计较如何出去。”言罢,这才神色匆匆的走出门去。
屋中一片寂静,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竟响起了轻轻的鼾声,苏凌回头望去,却见杜恒已然昏昏沉沉的睡去,脸上挂着浓重的疲累。
苏凌站起来,走到典恶来身边,轻声道:“老典,你也休息会儿吧,大公子我替你守着。”
典恶来却一眼也不看他,更不答话,仍旧眼神恍惚的看着曹昂舒,似乎痴傻了一般。
苏凌叹了口气,压抑的气氛让他一刻也待不下,推门来到院中。
天色早已大亮,一夜过去。
苏凌望着阴暗的天空,忽的想起,此时此刻,自己的爹娘应该已经躲到深山中了吧,也不知道苏家村是否受到了波及,还有守在那里的白书生和小兰。
时间啊,快些过去吧,天快黑下来吧。
时间仿佛死了一般,苏凌从未觉得这白天竟然从未有过的漫长。
日落无声,黑夜终于无声无息的弥漫开来。
约莫三更不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归疲惫的走了进来。
苏凌和杜恒同时起身道:“李大哥你回来了?”
李归点点头,看了看典恶来,他仍旧如自己离开时那样,守在曹昂舒尸体旁边,仿佛世间的事情皆与他无关。
苏凌忙问道:“李大哥,外面风声如何?”
李归摇摇头道:“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啊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走,倒也可以一试。”
说着掏出一块令牌来,朝着两人眼前晃了晃。
苏凌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李归低声道:“死鬼胡赤胡将军的令牌,我趁无人注意偷过来的,如今张骁军士伤亡不小,具体名单还未统计出来,我想守城的兵士不一定知晓,这却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空子。”
苏凌眼神一亮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李归将令牌交给苏凌道:“如果城门士兵盘问,你就说你们是胡将军麾下,出城向扬州蔡玳将军送紧急情报,想来看到胡赤的令牌,他们会开城放你们离开的,只是切记不得从东门或者南门走,要走便走北门。”
苏凌和杜恒点头,典恶来似乎也听见了,起身将曹昂舒的尸体背在身后,径自朝门口走去。
苏凌问道:“李大哥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李归摇摇头道:“我就不走了,在哪里都一样,这里虽然打仗不止,总能混口饭吃。三匹马已然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苏凌无语,只得与李归道了珍重,与杜恒和典恶来翻身上马,朝着北城门疾驰而去。
街道寂静无声,四周黑暗的没有一丝光,偶尔有巡查的小队走过,但因苏凌三人马快,皆倏忽而过。
快要靠近北城门时,苏凌忽的勒住马缰,低声冲两人道:“老典、杜恒等一下。”
典恶来没有说话,杜恒勒马问道:“苏凌怎么了。”
苏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返回去,走南门!”
“什么?现在张骁的部队都知道司空的人马是从南门逃走的,如今南门绝对是重兵把守啊!再说,李大哥也交代我们走北门啊!”
苏凌看着杜恒,一字一顿道:“你若信我,便跟着我来!”
说罢,策马掉头,朝着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三马,疾驰到南门,远远的已然望见了火把的晃动。
只是奇怪的是,南门虽然有兵把守,但却寥寥无几。杜恒更是有些不知为何,只佩服的看了苏凌一眼。
守城门的只是些普通兵卒,问了苏凌三人深夜为何要出城,苏凌按照李归交待的说辞,又拿出胡赤的令牌,士兵不疑有他,开门放行。
待过了吊桥,三人纵马疾驰,消失在黑夜之中。
逃出生天,苏凌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蚀骨的噩梦。
待策马狂奔50余里,远远的望见横在万洋河苏家村之间,在黑色夜幕下无声高耸的大山之后,三人才缓缓的舒了口气,放慢了速度。
杜恒这才问道:“苏凌,你怎么会料到南门把守的松懈。”
苏凌淡淡道:“这个简单,所谓兵行险着,今日白天南门激斗,又走了曹孟武,如今曹孟武大军已然撤走,如果此时真有曹孟武的人想要出城,以常理都会觉得南门发生那么多事情,必有重兵把守,所以不会选择这里离开。张骁是大将,手下贾文栩更是计谋了得,岂会猜不到,加上李归说过,曹安钟是向西门逃走了,所以张骁他们必然会将重兵放在无事发生的北门,这样寻常人会以为北门没有恶战,必定松懈,倘若走了北门,他们便可围而抓捕,我们走北门必然遭遇不测啊!还有,李归曾说,曹孟武在南门受到了扬州蔡玳的阻击,我们又借口去找蔡玳传递军情,为何不走南门而走北门,如果细加盘问必定露出马脚来,所以我才让大家转头走北门的。”
杜恒赞叹不已道:“原来如此!”看向苏凌的眼神更是愈加的不同了。
三人骑马又行了一段,已然钻进大山之中,马不能行,三人只得舍了马去,艰难的翻山而行。
这速度便慢上了许多。
三人在深山之中东一头西一头的走着,好在杜恒曾随父亲杜旌走深山去过几次宛阳,倒也稍微识路。
三人终于在第二天擦黑时,远远的看到了山下的一排排房子,那里正是苏家村。
行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苏凌和杜恒早已筋疲力尽,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穿了好一阵。只那典恶来,似乎不知疲倦,站在前面,背对着二人,背上仍旧背着曹昂舒的尸体。苏凌和杜恒这才蓦地想到,这一路走来如此艰辛,那典恶来却未曾一次将曹昂舒的尸体放下过,心中皆是一凛。
苏凌和杜恒有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跟典恶来上路。
甫一进村,便闻到空气中满是焦炭的味道,杜恒家是苏家村口的第一间房子,杜恒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家早已化为灰烬废墟,自己家的草房只剩下几根木头梁子尚未完全烧毁,黑乎乎的木头仍然冒着黑烟。
杜恒快步走到近前,用手狠狠的锤在木头之上,恨声道:“苏家村果然还是没能逃得过去啊!只是不知道这是哪方面的凶兵,莫让我抓住他们!”
苏凌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蓦地似乎想到什么,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失声道:“杜恒,老典,快!快跟我去白书生家!”说罢当先朝白书生家的方向跑去。
典恶来先是一愣,见苏凌没命的朝前跑着,便轻轻的扶了扶背后的曹昂舒的尸体,这才在后面木然的跟上。
沿路之上,苏家村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几乎都是被大火付之一炬,更加惨烈的是,有一些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有的尸身上还有些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惨状有些可怖,甚至令人作呕。
苏凌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泼了命的跑进白书生的家中。
烧毁的残垣,映在苏凌眼中,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原本门前处,一个人斜躺在那里,雪白的衣衫早已被血染红,身下也是一滩殷红。
“白大哥!”苏凌大喊一声,来到近前,将白书生抱起,看去时,那白书生早已断气多时,只是那双眼睛仍未闭上,似乎死死的盯着里屋的方向。
“啊——哥哥!——你们不要过来!”一声稚嫩的女童声音从里屋传来。
“小兰!——”苏凌和杜恒同时大吼一声,朝里屋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