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火

“九娘,怎么了?”

谢蝉看着驿站方向,示意随从送家丁出去,转头,面无表情,“不是他。”

范德方一脸茫然。

这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伙计回来了,“四郎,驿站的人说刚才那位公子是汪侍郎的副手,姓谢,他们带着文书,不会错,现在外面的富商都说谢大人到了!”

范德方不禁张大嘴巴,朝谢蝉看过去,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驿站那行人假冒的不是汪侍郎,而是谢嘉琅!

谢蝉沉默不语。

李恒带着谢嘉琅的文书,他们见过面了。

她想起前世的李恒和谢嘉琅,谢嘉琅在地方政绩斐然,后来入政事堂,跻身宰执之列,和李恒政见不合,君臣间时有摩擦,谢嘉琅最终大权在握却身败名裂,从百姓口中的直臣变成权臣,而李恒在崔季鸣死后大病一场,开始沉迷神仙方术,举止有些癫狂。她没有看到他们的结局。

只要谢嘉琅入朝为官,迟早会和李恒有交集,两人终究会有冲突,谢蝉早就想过这一点,并为此感到忧虑。

雨水嘀嗒嘀嗒,敲打屋顶瓦片。

谢蝉一口一口地喝茶。

她想谢嘉琅,想前世初见,他站在烈日下,晒得官袍湿透时依然挺直的背,想这一世无数个深夜,他专心致志地翻看书卷,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想着想着,谢蝉的忧虑渐渐淡了。

谢嘉琅有他的志向和抱负,她敬佩他,不会试图去改变他,不管他仕途顺利还是坎坷,她都会陪着他。既然如此,他早点或晚点与李恒相识,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好忧虑的。

范德方问谢蝉下一步的打算。

“我在这里等谢嘉琅。”

谢蝉沉思半晌,做了决定。

是夜,谢蝉解开发髻,换了个发式,重新穿上男装,和衣而卧。李恒明天就会离开,等他们走了,她再换回女装。

想到李恒此刻就在不远处的驿站,她翻来覆去,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屋瓦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蝉倏地清醒,凝神细听,只听见苍凉的风声。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若是平常,谢蝉不会多想,只当是夜风吹过瓦片,但是今天见到李恒,让她比平时更加警醒,她侧过身,手摸索着靠近枕边,握住一柄匕首。

窗外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再没有一丝异响。

谢蝉暗暗松口气,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正欲松开匕首,突然一道昏黄亮光透过窗纸,照在床前地上。

已经天亮了?

不,是火光!

谢蝉反应过来,没有惊叫,握着匕首下床,叫醒门外的护卫随从,摇醒呼呼大睡的范德方,“四哥,出事了。”

此时,窗外火光熊熊腾起,呛人的燃烧气味已经飘了过来。

护卫背着范德方下楼,伙计拍门叫醒客栈其他人,火光越来越亮,映得客栈一片通明,噼里啪啦的巨大燃烧声划破黑夜,沉睡的人全都醒了过来,披衣跑到院子里,朝不远处的驿站看去。

驿站已经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火势极大,黑烟滚滚,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炙烤的热度,火光照亮了半边漆黑的夜穹。

驿站的大门始终紧闭着。

众人呆若木鸡。

火势太大,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救人。

静默中,一阵接着一阵高亢惨烈的马嘶声骤然响起。

范德方失神地道:“那些都是一匹千金的好马啊……”

一人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疑惑地问身边人:“火烧得这么大,怎么没人跑出来?”

没人敢应声,火烧得这么蹊跷,必然是有人故意纵火,钦差刚住进来就失火,牵涉太多,他们不敢妄议。

范德方看一眼谢蝉,心有余悸。还好,今晚住在驿站的人不是谢嘉琅。

谢蝉脸色苍白,火光在她眸子里闪动。

今晚这把火不是为了刺杀钦差,本地官员和富商大户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钦差下手,他们还等着钦差来替他们担骂名,那些人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身为皇子的李恒。

李恒身边的护卫是从禁卫军里挑出来的,每一个都能以一当十,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让人得手。

“别管驿站那边了!”一个光着身子跑下来的商人神色惊恐,指着客栈后面的柴房,“火就要烧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