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蝉翻看账本,门房、随身差役这些都是衙署小吏,走的外院公账,账目有些复杂,东一笔西一笔的,内院的账目就简单多了,就是一些柴米菜蔬的日常支出。
青阳搬出放银子的钱箱给谢蝉看,谢蝉失笑,还好平州城物价低,内院的人口也少,谢嘉琅又生活简朴,支出小,他的俸禄还支持得住。
如果是在京里当官,什么都贵,花销大,人情往来多,谢嘉琅的这点俸禄肯定不够用,地方官也有地方官的好处。
谢蝉合上钱箱,带着青阳去平州城最热闹的坊市买东西,顺便去和范德方见了一面,范德方要和本地商人谈买卖,住在客栈里,他说等得闲了再去拜访谢嘉琅。
平州城的坊市自然比不上京师的繁华,不过日常用的东西也不缺,谢蝉按着单子买过去,很快堆满一辆车。
回县衙的路上,青阳大包小包提着,感慨道:“九娘你来了就是不一样,大人自己一个人,只知道忙公务,除了买书看书,其他的吃穿住都不讲究!病了还是简单的腌菜下饭。”
谢蝉蹙眉。
青阳继续抱怨,他是个大小伙子,照顾谢嘉琅的起居没那么细心,谢嘉琅自己也不在意,主仆两个平时能凑合就凑合,青阳平日觉得没什么,谢蝉一来,他立马感觉到天差地别,不停告状。
谢蝉听得又气又心疼,针扎一样。
青阳诉了一番苦,叹息道:“九娘,你不知道,大人就是不听我的劝!我看啊,只有等大人娶亲了才行,娶了亲,大人心疼娘子,要好好过日子,就讲究起来,知道爱惜自己了。”
谢嘉琅娶亲?
谢蝉脚步顿了一下,掠一下头发,问:“青阳,你一直跟着大哥……你知道大哥有中意的人家吗?”
青阳咧嘴傻笑:“不知道。”
谢蝉回想了一下,谢嘉琅倾慕的人,到底是谁呢?
等谢嘉琅忙完公务回三堂时,庭院已经大变模样,地上修了水沟,角落里挖了好几个土坑,准备栽树,东西厢空置的房屋都打扫干净了,设了床褥帐幔,窗明几净,主屋多了两溜方椅,墙上多了几幅字画,几上和书架上摆了瓷瓶,插着从荷塘里摘的新鲜荷花荷叶,走廊和几间屋子破损的地方都填了土和碎石。
谢蝉坐在堂屋桌前看单子,仆妇随从挨个上来询问,灶房那边坏的炉子要不要修,马厩的木槽要不要换,她一个个吩咐。
谢嘉琅迈过门槛,还没吭声,谢蝉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去,捧出账本给他看:“我全都记账了。”
他翻开账本看,确实,每一笔新的支出都记在纸上。
账目好算……但是她给他的,又岂止是这些。
“范四什么时候回京?”
谢嘉琅合上账本,问。
谢蝉心里暗暗白他一眼,他虽然不再提她隐瞒他的事,但是一开口就是问她什么时候走,不给她留下来的借口。
“还没定下来。”谢蝉没有骗他,“上次范四哥和我阿爹去河中府,为的就是这边的买卖,那次他们只是探探路,现在阿爹不在了,我来接手,不能让我阿爹的辛苦白费。”
西军驻扎的都护府往北,部落混居,他们归附于大晋,同时也惧怕北凉,时局混乱或者气候恶劣时会趁机南下劫掠,平时放羊牧马,逐水草而居,和大晋商人做买卖,有的部落还把大晋的货物倒卖给北凉商人。
不管打不打仗,民间贸易频繁,尤其是边境贸易。虽然路途遥远,风险甚大,但是几乎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范家决定来北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织造署太监有个干儿子管边境贸易,可以为他们牵线搭桥。
提到谢六爷,谢嘉琅神色缓和下来,不过还是没有松口:“忙完买卖的事,你和范四一起回京去,我在这里很好,你也看到了,不用担心我。”
谢蝉点头答应:“知道了。”
反正什么时候忙完买卖她说了算。
她答应得很干脆,很乖巧,没有像在京师时那样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谢嘉琅松口气,过了一会儿,心底有苦涩泛上来。
越是抑制不住欢喜,越要果断地催促她离开。
谢蝉在平州城县衙住了下来。
谢嘉琅休养了两天,病好以后接着按班坐堂。
他总揽一县事务,什么都管,全县行政,教育,农事,缉捕破案,税收,户籍,还管剿匪和军务,衙署属官差吏,三班六房,全部听他指挥,他还可以自己招募幕僚,犹如一个小朝廷。
谢蝉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帮谢嘉琅打点,平州城的人听说知县后院有人理事了,赶紧递帖子求见,送礼的人排出长龙。
她接了帖子,不过没收礼,都叫送回去,安排宴席请衙署官吏的女眷们吃酒,帮谢嘉琅笼络人心。
没几天,衙门那些差吏对谢嘉琅的怨言少了很多。
有时候谢蝉很好奇,站在大堂后面旁听谢嘉琅审理案子,听了一会儿,啼笑皆非,地方县衙不像京师,惊心动魄的大案少见,大多是一些邻里之间鸡皮蒜毛的琐事,什么东家偷了西家的鸡,这家的牛踩了那家的庄稼……
她听了一下午,光是听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负责审理判决的谢嘉琅却依旧声音沉静,没有露出烦躁之态,耐心为百姓解决纠纷。
夏收时节,谢嘉琅忙完公务,还经常带着农官去城外田野间督促夏收,熟悉本地农事。
他天不亮就出门,往往到天黑才回三堂,天天忙碌,又晒黑了些。
谢蝉发现,虽然自己住下来了,可是见到谢嘉琅的机会不多。
他把青阳留在府里,要青阳陪她逛平州城,自己早出晚归,她早上起来见不到他,夜里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回来,也只能匆匆说几句话,他神色疲惫,她不忍心拉着他说话、打扰他休息。
谢嘉琅很忙,忙到吃饭都在看文书,谢蝉知道,可是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以前不论读书有多忙,谢嘉琅都会记得给她买好吃的,挑一些新书给她看。
现在他回来就直接去房里睡,偶尔和她说话,说不了几句就问她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