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毕,落子。
他抬起头,忽然闻到一股清淡的桂花甜香。
亭子里格外安静,侍立的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小世子小脸紧绷,坐得笔直,席子边沿,一角郁金裙角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着雍容的光彩。
小太监轻咳几声,提醒谢嘉琅:“大人,皇后娘娘在此。”
谢嘉琅站起来,朝站在小世子身旁观棋的谢蝉行礼。
谢蝉示意众人起身,轻声说:“打扰大人教授学生了。”
谢嘉琅眼睫低垂。
谢蝉问小世子:“三郎学会了吗?”
小世子一板一眼地答:“回娘娘,老师教得很好,侄儿受益匪浅。”
谢蝉笑了,摸摸小世子的小脑袋,叫宫女把糕点果子拿进来,要小世子休息一会儿。
小世子谢恩,坐下吃糕点。
谢蝉示意宫女太监退出去,走到谢嘉琅面前,道:“大人,十公主今天在宫门前拦下你,不是任性妄为,皇上也有指婚的意思。我问过十公主,她对大人是真心倾慕,所以才莽撞拦下大人。”
谢嘉琅望着脚下的席子,道:“谢皇后娘娘告知,若皇上相问,臣也是一样的回答。”
谢蝉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谢嘉琅。
谢嘉琅眼睛低垂。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谢蝉道,神情依然惊讶。
谢嘉琅沉默。
谢蝉和小世子说了一会儿话,嘱咐小世子别累着,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离开。
谢嘉琅继续教小世子下棋。
谢蝉离开晚香亭,想着李蕴和谢嘉琅的事,问太监:“皇上在哪儿?”
勤政殿,李恒和姚左相谈完事,长吉一溜小跑进殿。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李恒怔了一怔。
谢蝉很久没有主动找他了,哪怕是被人密告和萧仲平有私情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有找过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恒感觉两人之间好像横了一堵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墙,他在这头,谢蝉在另一头。她会和他说话,对他笑,可是李恒知道,她不是从前的谢蝉了。
她来找他了。
李恒情不自禁地站起身。
长吉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恒剑眉一拧,又坐下了,道:“请皇后进殿。”
谢蝉入殿,朝李恒行礼。
“皇后不必拘礼,坐吧。”李恒低头批改奏章,“皇后来找朕,有什么事?”
谢蝉坐下,“皇上,我听蕴娘说,你有意为她赐婚,选中的驸马人选是谢侍郎。”
李恒没有抬头,嗯一声。
谢蝉道:“皇上,蕴娘已经问过谢侍郎,此事只怕不成。”
李恒一笑,“这有何难?朕一道赐婚旨意颁布下去,侍郎自会领旨。”
谢蝉蹙眉,“皇上,这事还是慢慢来吧。若旨意颁布下去,谢侍郎还是拒婚,传出去,蕴娘脸面上不好看,也有损皇上和谢侍郎的君臣之谊。”
李恒抬起头,看着谢蝉:“那皇后觉得该怎么办?”
谢蝉认真地道:“臣妾知道皇上真心疼爱蕴娘,正因为如此,她的婚姻之事更要慎重,若他们不能情投意合,强令他们成婚,以后公主未必顺心如意……”
话说出口,殿内安静下来。
谢蝉突然意识到,她说的不就是李恒和自己吗?
先帝的一道赐婚旨意,让她夹在了李恒和姚玉娘之间。
李恒性情阴晴不定,她不想惹他动怒,停下来,自嘲地一笑。
李恒还等着她说下去,看她忽然停下不说了,眉头皱起。
“娘娘!”
小太监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公主说要削了头发!”
谢蝉一惊,来不及说什么,起身朝李恒匆匆致意,出去了。
谢蝉及时赶到,李蕴绞头发的事情没有传扬开。
闹成这样,李恒不得不亲自过问,他召见谢嘉琅,给他两个选择:当驸马,去地方任知县。
谢嘉琅想也不想,选了任知县。
李恒只是试探他的决心,不是真的要因为这种事情贬谪大臣,见他意志坚定,只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