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平对皇后念念不忘,娶妻生子后,还不能释怀,参加宫中宴会和典礼时,曾多次张望凤驾。二月十五诞会那天,皇后和妃嫔在岸边跑马,鬓发的牡丹簪花滑落下来,他刚被同僚拉着灌了很多酒,神思恍惚,远远看见皇后回帷帐去了,走了过去,把簪花捡了起来。
他恋慕皇后,但皇后根本不认识他,可是谢嘉琅拿出来的那些信件全是他写给谢皇后的情信,信上说皇后在入宫前已经和他私定终身,曾多次偷偷出宫和他相会。
萧仲平嘴唇都在颤抖,道:“不……下官没有……这些信是假的!”
谢嘉琅俯视着他:“那就活下去,证明给别人看。”
萧仲平颓丧地点头。
谢嘉琅走出牢室,亲随送来几张帖子,他一张张翻开看。
有张家送来的,谢家送来的,沈家送来的,都是世家贵族相邀的帖子。
“大人,尚书大人刚才来过了,说有话嘱咐您……”
谢嘉琅合上帖子,道:“我没空,都回绝了。”
大门一次次被拍响,不断有帖子送来,其中甚至有姚相爷亲笔写的帖子。
到了傍晚,连已经致仕的前宰相也遣人来打探。
谢嘉琅不为所动,端坐堂中,整理萧仲平和萧家其他人的供词。
是夜,万籁俱寂之时,宅院西北角忽然冒出火光,浓烟滚滚。
护卫连忙抬水灭火,人仰马翻,混乱之际,几道黑影钻进密室,踹开牢门,提起躺在地上的萧仲平,手中匕首朝他脖子抹去。
忽地,萧仲平一个挺身,长腿扫向杀手。
杀手惊愕失色。
门外骤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十数个亲卫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扑向杀手。
杀手恍然大悟,谢嘉琅是将计就计!
手起刀落,两名杀手立刻自刎,另外一名被护卫死死按住手脚,想咬舌自尽,假扮成萧仲平的护卫直接卸了他的下巴,将他捆绑起来,送进另一间牢室。
“大人,只活了一个。”
谢嘉琅站在堂前指挥护卫灭火,闻言,嗯一声,“今晚只是第一波人马,不要掉以轻心,来多少,全部就地捉拿。”
下属应是。
半个时辰后,明火终于被扑灭,众人筋疲力竭,除了值夜的人,其他人回房睡觉。
谢嘉琅的卧房在内院东南角,未被大火殃及,他整理好公文,回房睡下,呼吸声均匀。
后半夜,院中鸦雀无声。
床上沉睡的谢嘉琅遽然睁开双眸,反手从锦被下抽出一柄长剑,横在身前,挡开了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一声让人浑身发毛的锐响,长刀和利剑相击。
黑暗中,火花迸溅,冰冷的剑光映在两个人脸上。
一张脸凶光毕露。
另一张,沉着肃穆。
刺客沉默着劈砍,谢嘉琅翻身避开刀刃,提剑格挡,打斗声惊醒门外的护卫,护卫踹门而入,加入战斗,刺客一人对敌,渐渐落在下风,果断拔剑自刎。
护卫抢上前去阻止,刺客已经没了气息。
张鸿一直在暗中盯着谢嘉琅,听见这边动静,匆匆赶到,目光落在谢嘉琅的胳膊上。
他的袖子被刺客割破,胳膊上划出几条伤口,血淋淋的。
张鸿皱眉道:“谢侍郎,看来这些人为了杀人灭口,对你也起了杀心,为了安全起见,你要不要换个地方?萧仲平交给我吧?”
“不必。”谢嘉琅摇头,还剑入鞘,“利诱,威逼,恐吓,不过是寻常手段罢了,不足为虑。”
张鸿深深看他几眼,传言不假,谢侍郎不爱财,不好色,更不怕死,是块硬骨头。
调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恒下令封锁消息,一切都秘密进行,但是宫中的气氛还是变得紧张起来,前朝也有人听见风声。
谢蝉闭门不出,妃嫔们来探望她,提醒她早做准备,“娘娘,您要小心应对。”
她照常吃饭睡觉。
李恒一直没有召见她。
很快到了姚贵妃的生日,李恒为姚贵妃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宗室皇亲和百官命妇全都入宫朝贺。
整整一天,笙歌笑语不绝。
谢蝉在椒房殿里数着日子,等姚贵妃的生日过了,提笔写了封辩白的信,要太监送去勤政殿。
太监回来道:“娘娘的信皇上看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只说了一句话,他知道了。”
谢蝉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天后,宫女发现园子里的杏花开了,要谢蝉出去看。她喜欢花,椒房殿里种了四季花卉和不同季节开放的花树,一年到头都能赏花。
谢蝉立在廊下看花。
长廊那一头忽然嗡的一片说话声,宫女太监慌忙跑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登基后,李恒来椒房殿的次数不多。他最喜欢梧桐宫,崔贵妃的宫殿,他指给了姚贵妃。
宫女想搀扶谢蝉入殿梳妆打扮,她摇摇头,“不必了。”
小太监一路通传的声音由远及近,李恒在宫人的簇拥下踏上石阶。
谢蝉站在门口等他。
李恒脸上神色平静,走到殿门前,淡淡地扫她一眼,示意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长吉带着人候在门外。
谢蝉猜他有话对自己说,也要宫女都退出去,跟在李恒身后进殿。
“密告信的事,皇后无需担心。”李恒落座,直接道,“谢侍郎和张侍郎已经查清楚了。此事的主谋是宜春宫的萧美人,她刚好知道当年萧仲平想向谢家提亲的事,收买萧仲平的仆人,伪造信件,诬陷皇后。”
谢蝉愣住,反应过来,心里松了口气,沉沉压在心口的巨石总算落地了。
萧家是大族,宫中有两个姓萧的妃嫔,萧美人她知道,应该是姚贵妃的人。
李恒道:“朕已经命人去处置萧美人,她嫉妒皇后,行此毒辣之事,罪不可恕。”
“谢陛下为臣妾做主。”谢蝉垂眸,停顿片刻,道,“陛下,臣妾斗胆问一句,萧美人诬陷臣妾,姚贵妃毫不知情?”
谢嘉琅查出幕后主使前,她保持缄默,现在已经定案,她不必隐忍。
李恒眉头轻轻拧一下,“阿蝉,结案文书是谢侍郎写的,此人公正,朝野皆知。”
谢蝉相信谢嘉琅的判断,既然他都没查出什么,她也不纠缠。
没有证据的话,只会自取其辱。
她一笑:“是臣妾多心了。”
李恒抬眸,凝视着谢蝉,“阿蝉,萧仲平的仆人证实,他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
谢蝉感觉到李恒审视的目光,撩起眼皮,和李恒对视。
“陛下和臣妾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恒看着她,“阿蝉,萧仲平身为臣子,胆敢对你有这样的念头,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他?”
谢蝉和李恒对视。
初春的曦光照在庭前,把杏树花枝娇艳婀娜的轮廓映在窗纱上,旖旎融融的春色中,李恒棱角分明的面庞看起来一如少年时,丰神俊朗。
她被这个少年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