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谢嘉琅以为她饿极了,第一碗饺子推到她面前,“慢点吃,别烫着。”
谢蝉咬一口饺子,仰起脸朝他笑,缠发髻的丝绦落下来,垂在胸前,险些掉进汤碗里。
谢嘉琅抬手想帮她拂开,手抬起,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站起身,倒一盏冷茶放在她手边,坐下吃饺子。
吃到一半,谢大爷院里的丫鬟过来传话,“郎君,大爷说请你过去说话,商议一下南边铺子的事。”
丫鬟的声音似黄莺出谷,柔得能滴出水。
谢蝉抬眼朝丫鬟脸上看去。
丫鬟鬓边簪了朵绒花,脸上涂脂粉,修眉俊眼,相貌清秀,传完话,立在门里望着谢嘉琅,眼波在他身上打转。
谢嘉琅看着碗里的饺子,道:“知道了。”
他一直没转头看丫鬟,丫鬟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告退出去,声音比刚才更柔。
谢蝉哑然失笑,察觉到谢嘉琅的目光看过来,立刻收起笑容,小脸一板,正色道:“哥哥,青阳的那些账本我看过了,有疑问的地方都做了标记,大伯父请了几个掌柜一起验算,又找出一些错漏之处,这事不好张扬,又不能不管,大伯父叫你过去一定是商量这个。”
谢大爷查账的动静不小,二夫人听到风声,找老夫人哭诉,老夫人把谢大爷叫过去训斥了几句,说他伤了一家人和气。
二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查账是从谢蝉开始的,昨天家宴后,女眷在里屋说话,她阴阳怪气地调侃谢蝉:“九娘,你和大郎感情真好,都帮着大郎管账了,你小小年纪,比你几个姐姐强多了,以后大郎娶媳妇,你嫂子还要找你讨钱用呢!”
谢蝉微笑,“二婶这些年帮着大伯父管账,祖母总说家里事事都靠二婶张罗,我只是帮长兄看一下账目,哪里比得上二婶。”
她是妹妹帮兄长分忧,天经地义,二夫人是弟媳插手大房的事,谁理亏,谁清楚。
二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名不正言不顺,冷笑几声,转头和大夫人说话。
谢嘉琅点头,“我心里有数。”
谢蝉看他一眼,好奇他心里是什么打算,他一心一意刻苦读书,庶务上不太通达。
饺子吃完,天还没黑,金乌垂坠,西边天空铺满云霞。
谢嘉琅要仆妇送谢蝉回屋。
她是六叔的女儿,陪他看书,陪他吃饭……终归还是要回去。
他其实不喜欢吃饺子。
谢嘉琅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深处,转身去见谢大爷。
谢大爷对着摆满条桌的账本,眉头紧皱,“这些账目真理起来,不知道要理多久……你祖母的意思是一家人不要深究,免得闹大了被人笑话,你二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想一家人为这些事吵吵闹闹,可是糊涂账再糊涂下去,那些铺子收不回来,柜上伙计又都是二房的人,这么下去,一直缠裹不清,就更扯不清楚了。”
二夫人打的好算盘,既然阻止不了谢嘉琅壮大,那就把水搅浑,大家都占不了好处,反正拖得越久,二房的好处越多。
谢嘉琅面色平静,问:“父亲,当初祖父离世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谢大爷愣了一下,“你怎么问这个?”
谢嘉琅没回答,道:“我听说,祖父离世时,族老都过来了。”
谢大爷点头,“那是老规矩了,你祖父是一家之主,他过世,族老都要过来的。”
谢嘉琅道:“儿子已有计较,这事您先放着,不用理会。”
谢大爷惊奇地打量谢嘉琅。
他找儿子来不是为了讨主意,而是想告诉儿子查账的事太难办,这个亏他们吃定了,没想到儿子反应冷静,像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谢大爷想问谢嘉琅有什么办法,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
父子俩生疏不是一天两天了,谢嘉琅从来不主动找他商量事情,他问了,谢嘉琅也未必说。
说起来,谢嘉琅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很少住在家中,除了九妹妹,他和谁都不亲近,包括他同父的妹妹十一娘。
谢大爷很宠爱女儿,看着儿子一天天出息,免不了希望儿子能照拂一下女儿,虽然竹娘当年不懂事,但是十一娘到底是他的妹妹,血缘相亲,血浓于水。
可是谢嘉琅性子太孤僻了,十一娘自幼受宠,那么娇贵的小娘子,几次舍下脸皮主动讨好他,他都没什么反应,像一块谁也捂不热的石头。
也不能怪他不近人情,他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头,变成现在这样,情有可原。
谢大爷心思转了几个弯,笑了一下,道:“大郎,你如今大了,还是青阳贴身照顾,我不大管这些事,还是你母亲提醒我才想起来,你看你屋里要不要添两个使唤的丫鬟?”
他说的母亲是续娶的小郭氏。
谢嘉琅摇头,“不必了。”
父子俩谈完正事便无话可说,谢大爷想关心谢嘉琅,又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尴尬地扯了几句闲话,谢嘉琅告退回去。
小郭氏过来送甜汤,问谢大爷:“大郎看得上小霜和小翠吗?”
谢大爷摆摆手:“我还没让小霜和小翠进屋,他就说不用添人。”
小郭氏回想二夫人郭氏教自己的话,笑道:“郎君糊涂了,大郎年轻面嫩,这种事你当面和大郎提,他怎么好意思回?”
谢大爷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该怎么办?”
小郭氏笑道:“这个好办,您直接打发小霜和小翠过去,就说是洒扫屋子的丫鬟,大郎脸面上好看,也不会惊动谁。”
谢大爷沉吟片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