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谢蝉安静地流泪,她面前的人冰冷严肃,她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无言的安稳,泪水潸然而下,萦绕在心头的彷徨和无助仿佛也随之消散。

许久后,她抬手拂去眼角泪花。

谢嘉琅拱手,眼睫低垂,望着脚下的地砖,不透一点心绪。

“娘娘好自为之,臣告退。”

很奇怪,他没有出言安慰,语气也冷淡,他说要她好自为之,暗示若她再犯,他不会姑息。

可谢蝉却明白他完全没有恶意。

她出了一会神,抬头,看着他高大挺直的背影走下石阶,那一身飞扬的绯红官袍慢慢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谢嘉琅。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第二天,谢蝉宿醉醒来,突然想起一件事:谢嘉琅把那盆花带走了。

谢宓寝食不安,告诫谢蝉:“谢嘉琅嘴上说不告发我们,却把花带走了,他手里握着我们的把柄,随时可以致我们于死地,娘娘,此人不可不除!”

闷热的夏夜,谢嘉琅被谢宓骗到偏僻的水池旁,池畔几株茂密的桂树,人失足落下去,不会有几个人知道。

谢蝉赶到那里时,谢嘉琅站在池畔。

他从容不迫地回头看她,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恐惧,怨恨,怒意,全都没有。

他甚至比谢蝉本人更加肯定,她不会杀他。

谢蝉看着男人严肃的眉眼,忽然笑了一下,转身环顾一圈,看得所有人低下了头。

“本宫的事,本宫自有打算,日后你们谁再自作主张,不必来见本宫。”

众人应是。

莫名的,谢蝉感到一阵轻松。

她本在不断地往下坠,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流沙簌簌下沉,她从流沙中脱身而出,一双脚踏实地踩在土地上。

她不会再往下陷了。

犹如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心境无比开阔。

谢蝉找到那个被自己藏在心底的娇娇小娘子,抛开那一本本写满标注的皇后本纪,她依然是皇后,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如履薄冰的皇后,她不再期待李恒。

她要为自己而活。

谢蝉很庆幸,当她跳出漩涡,抛却顾虑后,很多问题其实没那么难解决。

随后的那几年,她过得很肆意,很轻松。

只可惜,她的命数太短。

“团团。”

混沌的梦境散去,窗外水声潺潺,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谢蝉的肩膀。

谢蝉眼睫颤动,睁开眼睛,柔和的日光落进来,晒得她眼皮发烫。

船舱里一片明亮。

谢蝉发了一会儿懵,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觉醒来,原来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谢嘉琅等着她坐起身,拿来一双竹藤制的靴子,道:“穿上这个,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蝉拿着靴子左看右看,很好奇的样子。谢嘉琅俯身蹲下,帮她穿上。

大船停泊在一处荒僻的渡头。

谢嘉琅领着谢蝉下船,换乘一叶小舟,船夫摇动船桨,小舟在湍急的江流中飘然而下。

谢蝉没坐过小船,感觉几个人就像坐在汹涌的波涛上,前一刻顺流而上,下一刻往下俯冲,摇来晃去,有点紧张。

谢嘉琅低头看她,“别怕,我常坐这个。”

谢蝉双手拽着他的衣袖,点点头。

渐渐的,两岸景致发生了变化,江面越来越窄,连绵的青山朝他们压了过来,一抬头就是爬满苍松绿藤的悬崖峭壁,还是白天,日光却慢慢湮没,眼前黑魆魆的,寂静清凉,听不见一点人声。

小舟冲向一处平缓的江岸,船夫跳上去,系好船,搭上长板。

谢嘉琅拉着谢蝉下船,青阳跟在后面。

几人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上攀登,到了一处突出的山崖前,谢嘉琅朝谢蝉做了一个手势,“你听。”

谢蝉侧耳倾听。

漆黑幽静的山涧里,江水哗哗流淌,两岸怪石嶙峋,古木参天,流水冲刷岩石的声响中,有一声一声遥远苍茫的啼鸣声传来,回声在空旷幽深的山谷中久久回荡,徘徊不去。

谢蝉听了一会儿,杏眼里腾起亮光,回头朝谢嘉琅笑。

“哥哥,原来猿啸声这么好听,像曲子。”

谢嘉琅嗯一声。

他们又听了一会儿,记下晨雾山谷中那渺远的鸣叫,转身下山。

谢蝉拽着谢嘉琅的袖子,心里酥酥软软的。

她记得在信里和谢嘉琅说,很好奇“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什么景象,他居然记得,今天路过峡谷,特地带她来听猿啼。

原来猿啼并不是只有古诗里的凄切苍凉,置身山谷中倾听,那一声声的啼鸣像仙乐一样清净空灵。

谢蝉发表感想:“怪不得都说眼见为实,还得耳听为实,诗人写诗,寓情于景,并不都贴切。”

谢嘉琅颔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下山的路很难走,谢蝉走得小心翼翼的。

手中的袖子微微一紧,谢嘉琅忽然蹲下来,回头看她,“团团,上来。”

谢蝉发愣。

谢嘉琅脸上神色淡淡的,没有笑容,声音却温和:“没事,你向来穿不惯这些靴子,我背你下去。”

谢蝉低低地嗯一声,趴到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肩膀。

“哥哥,我不重吧?”

她不放心地问。

“不重。”

谢嘉琅背起谢蝉,慢慢往下走。

谢蝉忍不住往上凑,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丝绦穗子垂在他颈间,她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地道:“哥哥,谢谢。”

她想起一些模糊的过去。

前世,她没有对谢嘉琅说过那一晚对她意味着什么。

后来他也帮过她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