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琅还是不做声。
“真的不偷看!我说话算话。”
谢蝉再三保证。
看她扒在衣箱前卖力忙活,左手一件右手一件,肩膀上还搭着一件,兴致高昂,拖都拖不走,谢嘉琅只得走到角落里,放下帐幔,背对着屏风脱下外袍和半湿的里衣。
“选好了,就这件!”
谢蝉挑选半天,定下红色的那件,捧在手里,扬声问:“哥哥,好了没?”
“好了。”
谢蝉从屏风后走出来。
谢嘉琅已经擦了身,换上干爽里衣,站在窗前等着,雪光透过窗纱映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他低着头,手里居然拿了本书在看!
还真是见缝插针。
谢蝉佩服不已,把衣裳递给他:“哥哥,你换上这个。”
谢嘉琅接过穿上。
谢蝉满屋乱转,又依次拿来革带,香囊,玉佩,垫着脚给他挂上,围着他转几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几遍,上前拉他袖子。
“哥哥,你低头。”
谢嘉琅俯身。
谢蝉抬手,娇嫩指尖落在他额头上。
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她帮他调整罗巾,又绕到他身后,松开系带,重新系好。
最后,谢蝉双手背在背后,抬头审视谢嘉琅,老气横秋地点头:“好了。”
青阳一面笑得捧腹,一面暗暗吃惊,郎君居然允许九娘像过家家似地打扮他!
谢蝉转头支使青阳:“把大哥的书箱,平时用的笔墨都带上,去花厅。”
青阳疑惑:“带这些做什么?”
谢蝉道:“大舅是州学训导,待会儿宴席上肯定会考校兄长们的学问,大哥的字好,可以写字给他看!”
青阳立刻奔去背书箱。
谢嘉琅默默看着他们俩忙前忙后。
郑大舅来谢家,谢蝉替他高兴,特意过来找他,让他换上最好看的衣裳,带上笔去见郑家人。
她以为只要他表现得出色,郑家人一定会喜爱他,巴巴地在这里替他打算。
她不知道,这些没有用。
他始终是被排斥在外的禁忌。
“哥哥,我们去花厅吧。”
谢蝉检查两遍,确定可能用到的东西带齐了,笑着道。
谢嘉琅:“嗯。”
又落雪了,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而下。
两人在雪地里慢慢走着。
谢蝉一边走,一边伸出右手,掌心摊开,接雪花玩。
谢嘉琅拉着她的左手,她可以随便玩,不用怕摔着。
到了花厅,谢宝珠过来拉谢蝉,小娘子的席位在屏风后面。
谢蝉来迟了,周氏抱着十二郎,使眼色瞪她,她抱歉地一笑,朝谢嘉琅做了个鼓劲的手势,笑着落座。
宴席上,郑大舅果然问起小郎君现在读什么书。
隔着一堵墙似的落地大屏风,谢蝉听见外面的说笑劝酒声停了下来,传出背诵文章的声音。
她立刻放下筷子,走到屏风前,伸长脖子。
屏风另一头,谢嘉琅站在郑大舅面前,流利地背出文章。
屏风后,谢蝉小心翼翼地蜷着,侧耳倾听,没注意到浅青色丝绦穗子露在屏风外。
谢嘉琅背着书,目光越过宴桌,落在那截轻轻拂动的丝绦穗子上。
她一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没来由的,谢嘉琅嘴角轻轻扬起,顿了一下,接着背诵。
明知没有用。
明知这些发问的长辈没有一个在意他的表现。
但是谢蝉在那边听着、期盼着,他还是一字一字,背得很认真。
郑大舅又问了些儒经典籍的问题,谢嘉琅都答了。
满堂喝彩。
郑大舅凝视谢嘉琅许久,笑着对众人道:“不错,学问很扎实,是下了苦功的。”
大家顺着他的话夸谢嘉琅,说他很刻苦。
谢蝉放下心,回到席位上。
老夫人留郑大舅一行多住几天。
郑家仆妇长袖善舞,带着从安州带来的礼物到各房走动,一个都不落下,连二夫人都被她们哄得眉开眼笑。
这下不止谢大爷受宠若惊,整个谢家都受宠若惊。
“郑家人没吃错药吧?”
谢宝珠从五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陈年旧事,兴冲冲跑来讲给谢蝉听。
当年老夫人原本属意的长媳人选是二夫人,老太爷不同意,执意为长子聘了郑氏。
郑家门第高,瞧不起谢家,求亲纳彩问名,每次都刁难谢家。
谢家只能忍了。
郑氏下嫁谢家后,仗着家世,很是骄纵,和老夫人闹了几次别扭,而二夫人事事听老夫人的,因此老夫人更喜欢二夫人。
婆媳不和,郑氏写信回娘家诉苦,郑大舅来江州为妹妹撑腰,把谢大爷骂得抬不起头。
后来谢嘉琅出生,郑家急忙撇清干系,不想让外人知道郑家有个外孙身患怪疾。
这次郑家人突然一改以前的倨傲,对谢家人这么客气,谢家上下都觉得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