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嫣的唯一的侍女,名唤蝶儿布,是南蛮进贡的异族女子,因出身来历的特殊,才被分配到这幽僻的寒英殿侍奉蓦嫣,迄今为止,已有数年了。
片刻之后,蝶儿布终于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她大咧咧地叉着腰,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连珠炮似的开口:“郡主,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说,您最近要找的那些经史子集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藏品,就连陛下也常常翻阅,若是一个不慎,出了点什么纰漏,他担待不起。倘若您实在想看,除非以后——”略微顿了顿,吞了吞口水,像是怕谁听见会惹出祸事一般,她将声音稍稍压低,附到蓦嫣的耳边:“除非以后能再给他多一倍的打赏,事情便能成。”
“什么?还要多一倍的打赏!?”
蓦嫣蹙起眉,眼波流转,双眸中潋滟着莫可奈何,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极为头疼。
穿越之后的这二十年里,她凭着身为后妈作者的强大想象力,曾经为自己的未来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财色兼收扬眉得意的,可惜,那万能的穿越定律显然是不可靠的,时至今日,这些美好的可能性无一顺遂她的心愿。
谁说穿过来就一定是倾国倾城无所不能的女主?
仔细想来,穿越之前,她是个极懒极馋的草根小民,既不曾加入什么派系,也没什么野心,不屑巴结领导,不擅笼络人心,读书时学的是最废柴的专业,既不会造核武器,也不会搞发明创造,上战场挥不动刀剑,下厨房舞不动锅铲,生平也就仅会耍两句贫嘴,酸几句文言文,唯一的爱好便是在晋江写写虐文,娱人娱己,堪称是百无一用。
再瞧瞧她,身世坎坷,命途多舛,自小病痛缠身,相当于半个残废,虽然身为皇室郡主,却惨被无限期软禁,如今,就连个小小的太监也敢爬到她的头上来撒野。别对她说什么“淡极始知花更艳”的安慰话,她时时照镜子,看着自己面无三两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标准的炮灰级女配。
幸运的是,她一穿过来就生活在内廷之中,衣食无虞,不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要是她穿越到市井小民家中,难道要让她自主创业,去市集里摆个小摊子,效仿豆腐西施,卖“后妈牌”红桥猪儿粑么?
所以,久而久之的,她,接受现实,不得不,淡定了。如今,她基本已经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构想了,只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地混吃等死。
内廷虽然每个月照例会向妃嫔媵嫱发放月例银,可是,内廷众人皆知她虽身为郡主,却是父母双亡,处境尴尬,所以,明着里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却都敢从她这里沾点便宜贴自己的腰包。就这样,属于她的月例银经过层层盘剥,往往到了她手中,已经只剩十之一二了。反正衣食方面都有人打理,粗茶淡饭更能体现健康理念,即便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受了他人的欺负,可申诉也绝没有说公道话的人,她便也就懒得去介意了。
别人的月例银用以向采办的太监购置些胭脂水粉珠玉钗环什么的,可她的月例银,却几乎都孝敬给了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只为了悄悄从其手中拿到自己想看的书籍卷册,以打发这遥遥无期的囚徒生涯。
如今,那管事太监大约是笃定她好欺负,便这么肆无忌惮地狮子大开口,想要敲她的竹杠。
“我当即就一口回绝了他,他便恼羞成怒,硬是拿鸡毛掸子把我从藏书库给撵了出来。”蝶儿布愤愤不平地看着蓦嫣,微微噘着嘴,精致的小脸上染着微红的薄晕:“郡主,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打赏他呵,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蓦嫣摇头失笑,唇角微挑,笑意仍旧,满脸却都是最无可奈何的表情:“哎,这世道,真是冷漠且现实,难怪有人说,有钱堪使磨推鬼!”她兀自拍了拍轮椅的木把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最不济,看完这卷《千秋策》,我便不再看就是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蝶儿布知道,蓦嫣这么说,一定是又将那些过分的欺侮给隐忍了。片刻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石桌,突然想起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郡主,方才可有人给你送午膳过来?”
蓦嫣眼睛依旧盯着书,就连答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的:“你不说,我倒给忘记了。”她行动不便,消耗不大,素来吃得也不多,再加上性情淡漠,往往对很多事都持马虎将就的态度,对这些生活小细节更是不在意。
一听这话,蝶儿布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如今都已经快申时了,膳房那边竟然还没给您送午膳过来?!”她懊恼地挽起袖子,转身便打算去膳房讨个说法:“一定又是被送膳食的那些宫娥给私吞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找她们算账去!”
“算了,蝶儿布,昨日的晚膳不是还余下了几个点心未动么?你给我端来便成。”蓦嫣不甚在意地开口,手轻轻地一挥,阻止了她=蝶儿布接下来的举动。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必要大肆声张。“我现在只想快些把这册《千秋策》给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