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不敢打扰他休息,两人说了几句,就伸手将沈鸣的眼睛盖住:“你快些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等醒了,咱们去城门口等着押送的囚车。”
柔软无骨的小手盖在他脸上,掌心温暖地像是冬日的艳阳。沈鸣觉得,自己连日以来的悲痛,好像就这样被抚平了少许,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才醒来,睁开眼,沈鸣就看到坐在自己旁边正在打络子的伶俜。见他醒来,她笑了笑:“我前日跟姨母去白云观求了个护身符,是道长开过光的,就想着打了络子穿起来,给你挂在身上,以后保佑你平平安安。”
其实她并不太信这些,不过是心中有个安慰罢了。她打完络子,将那碧玉观音穿好,递给沈鸣。沈鸣坐起身,只着一件薄薄亵衣,一头青丝散散地披在身后,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却仍旧是清风霁月一般的少年。他拿过玉观音,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小心翼翼摸了摸,低头看着睁着一双大眼的人,伸手在抚在她脸上,垂首凑上她光洁的额头,如鹅毛拂过一般吻了一下,然后下床:“咱们随便吃些东西就出门。”
伶俜点头。
两人抵达城门外,那囚车还未到来,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着一辆朝廷马车缓缓而来。皇上念及苏家这些年在朝□□绩,并未将三个孩子关在囚笼,只让带着脚镣木铐,坐在那车子内。
宋梁栋已经先前帮忙打点过,那驾车的侍卫见着身着便服立在路边的沈鸣,便将车子停了下来,走到沈鸣面前,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小的见过沈大人。”
沈鸣这身份也委实有些微妙,虽然苏家倒了,但他自己却是升了一级,而且他姓沈不姓苏,如今沈瀚之正是得势之时,侯爷世子再如何关系单薄,那也是父子。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周大人年岁渐长,照皇上的意思,锦衣卫迟早是要交给这位世子爷的。这样一来,沈鸣在朝中的地位,不降反升。
他淡淡摆摆手,又指了指马车。那侍卫会意,躬身做了个手势,领着他走近了车子。
沈鸣立在车前,迟疑了片刻,才打开车帘子,里面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以及两个总角稚儿。因着已经几年未见过,那两个男孩并认不出自己这表哥,只是见着一个神色冷冽的少年,瑟瑟发抖般往后躲了躲。倒是那小姑娘怔了片刻后,忽然呜地哭出来,不顾手上还有木枷,直接往沈鸣身上扑去:“表哥!”
那两个男孩反应过来,也哭着凑过来。沈鸣拍拍表妹苏词的背,将她扶起来,又替她擦了擦泪水,柔声道:“舅舅如今不在了,你们三姐弟要被流放到西南蛮夷之地,是表哥没护好你们。但是小词,你是长姐,要好生照顾弟弟,那边已经安排人接应你们三姐弟,等到时机成熟,表哥就把你们接回来,你们要坚强点,等着表哥。”
苏词比伶俜还小了一岁多,如今还不到十二岁,本是天之骄女,但这几个月从西北到京城,又在掖庭待了一段时日,如今一张脸面黄肌瘦,除了看得出五官仍旧清丽,已经半点世家小姐的模样兜无。她抹了抹眼睛,坚定地点点头:“表哥放心,我定然好好看护着两个弟弟,保住我们苏家血脉,等着你接我们回来。”
两个男孩闻言,也止了哭泣,稚气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坚毅:“表哥,我们也会照顾姐姐。”
沈鸣叹了口气,三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跟着舅舅走南闯北,秉承了舅舅的风范,不是那经不起风霜的娇花弱草,他微微放心,又仔细叮嘱在路上该注意些甚么。
伶俜不好打扰手足的话别,只不动声色来到旁边的侍卫身旁,从荷包里摸出几张银票,低声道:“两位差人大哥,这回发配的只是几个孩子,没那本事逃走的。还麻烦等出了京师,就将那枷锁撤掉,小孩子身子脆弱,经不起长时日的镣铐。”
她虽然做着小厮打扮,但一听声音就是女子,见着刚刚世子是牵着她过来的,这侍卫也不是傻子,立时知道了她的身份,收下了银票,目光瞥了眼上面的数字,顿时心中一喜,赶紧恭恭敬敬作揖:“小夫人放心,我们待会就解了镣铐,不说别的,看到苏大人的面上,咱们也会在路上照顾几位小姐公子的。”
伶俜见着这两人并非虚情假意地敷衍,才稍稍放心点了点头。
这时沈鸣转头朝她招招手:“十一,你过来!”
伶俜赶紧走过去,凑到他旁边。沈鸣拉着她朝里面的三个孩子道:“这是你们的表嫂,你们还未见过,日后也不知何时再见,趁着机会认识一下。”
苏词微微愣了下,拉着两个弟弟乖巧唤道:“小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