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峰稍微思忖,就说道:“一味屠戮,百姓奋起抗击,一个江阴就杀死了几万清兵,再有十个八个江阴,只怕鞑子就要死光了!”
吴长峰又想了想,竟恍然大悟,“佥事的意思,是需要刚柔并济?就比如秦国一统天下,虽然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赵军,但若是六国百姓,宁死不降,一座城市一座城市打下去,秦军也断然拿不下天下?”
朱颐垣道:“秦国虽然被东方六国鄙夷,但到底是周王室分封的诸侯,出关夺天下,乃是天经地义。如今八旗入关,剃发易服,大有天下将亡之势,这可不是改姓易国那么简单。你跟我讲,要严刑峻法,挡得住清军吗?”
吴长峰彻底陷入了迷茫,难道他错了?
“佥事,不用法家之学,难道要用腐儒之论吗?他们要是有用,何至于国家丧乱,鞑虏入关?”吴长峰愤然道。
朱颐垣轻笑道:“怎么?除了儒法,你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啊。”吴长峰下意识低呼,“难道还能用黄老不成?”
朱颐垣道:“法家奉行严刑峻法,无论如何,对待普通百姓,都算不得好。儒家爱有差等,人有贵贱。终究是以仁义王道治理百姓。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百姓!”
“当成百姓?”吴长峰悚然,“佥事之言,在下实在是听不明白。”
“没什么不明白的,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我们从百姓中来,也要为百姓做事,走到百姓中间,替他们排忧解难。先秦的诸子百家,或多或少,都有点高高在上的味道,似乎墨家能好一些,但归根到底,没有多少读书人,愿意真正和穷苦的百姓站在一起。”朱颐垣笑道:“所以我看到你的严刑峻法,并不欣赏,我们不是要惩罚驱使百姓,而是要亲民爱民,替百姓做事,为他们排忧解难。”
吴长峰越发困惑,“朱佥事,这,这和那些腐儒之言,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因为我们要亲民爱民,是那些无地少地的佃户,是城里的贩夫走卒,是悲惨的奴仆婢女,是占据绝大多数,又没人关注的可怜人。”
吴长峰拧着眉头,突然道:“那些豪强巨室,缙绅士大夫呢?”
“自然是彻底清算!”朱颐垣冷笑道:“光是严刑峻法就够了?你就不问问,法是谁定的?用他们的法,不论怎么样,都难以撼动他们的根基。都逃不过人亡政息的命运。”朱颐垣笑呵呵道:“吴长峰,你觉得我这番道理比你的怎么样?”
吴长峰呆坐在那里,久久无言,他的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我的老天爷啊,他最初以为朱颐垣迂腐,没有魄力,下不去狠手,还觉得很失望。
可谈到最后,朱颐垣锋芒毕露,又让他汗颜心惊,自愧不如。
双方根本不是在一个层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