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上下的几人悚然而惊,相互望望,不少人更是警惕地瞧了瞧四周,随后,只见堤上道路边另一名背了旗子的人变作肃容,朝来时的方向张望,挥了挥手。
“走,咱、咱们只是抓捕逆贼……”他道,“不、不要扰民……”
其余几人连忙扶着两名伤者从堤下爬上去。
走过来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但随后还是冷漠地望着这些人,看着他们爬上街头,陆续跑掉了。
连续在这边几天时间,类似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遇上,两名少年已经殴打过不少人,将人吓跑的时候也有几次,此时麻烦暂时解除,但心情未必算好。宁忌走回桥洞下,情绪低落地望着气息虚弱的月娘。小和尚盘腿坐着,低头数自己的脚指头。
“听说是那个叫天杀的坏蛋出了什么事,所以阎罗王这头的人都很生气,今天又要乱打架……”
“出不出事他们都要乱打架。”宁忌道。
他的话语说完,地面上月娘的身体忽然有了微微的动静,她的手动了动,随后身体抽搐起来,抖动几下,喉间“呃——”的发出了声响,只见她眼睛睁开了,露出虚弱而痛苦的神色。
宁忌蹲下身去,连忙检查她的问题,但事实上,他过去接受的多是战场急救的医学知识,对于重伤濒死见得最多,对于月娘这种长期被虚弱病痛折磨到几乎油尽灯枯的人,实际上是没有多少心得的,如今也不过是强行续命而已。
听到这阵动静,蜷缩在地上的薛进也醒了过来,他忙乱地爬过去,试图帮忙。
桥洞下一阵的手忙脚乱,过得一阵,宁忌从月娘的喉间吸出一口痰来,才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回。薛进抱着她坐在那儿时,这身形枯瘦的女人睁着眼睛望着他,那眼睛大大的,或许是从死亡的边缘再度回来,她的脸上竟微微带了一丝潮红,呼吸间的神色竟也似没有那么痛苦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薛进,目光犹如婴儿,过得一阵,又在薛进的怀里微微摇了摇头,她还是将眼睛睁开,这次是缓缓的望着桥洞外的景象了。经历了这些天的混乱,桥洞朝外望去,先是几根破败的杂草与飘着淤堵物的黑色河水,河堤上方,黑色的城池沉甸甸的压在这片土地上,一根烟柱升腾,看起来,也像是一片正在焚烧的垃圾。
薛进流着眼泪,过得一阵又要磕头,宁忌阻止了他。他道:“我要出去找药。”
小光头送着他从桥洞下出去。
“我去找找屎宝宝。”他才跟小光头道,“看看他们家过得还好不好。”
“不是去找药吗?”
“……没有药了。”
连日以来城内一片片的混乱,附近医馆的药材早已用尽,甚至连大夫都在混乱中被杀了几个,如今还想抢药,得去军营里了。更重要的时,宁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药才好。
他给小光头留了几片老参。
“……阿弥陀佛。”小光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听说他们今天开大会。”
“……追悼会也是会。”
宁忌皱着眉,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
“……早些时日,大哥你这边让我调查的消息,眼下已经核实了几条……对于沈凌手下那支新军,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在靖江……看来公平王处心积虑,早有谋算……”
阳光已经升上去许多,江宁城中用于开会的大宅子中人群聚集,“怨憎会”里的副手与孟著桃走到隐蔽的角落当中时,方才以极轻的声音简略报告了一些事情,随后将写了消息的纸条交给他确认一遍。
孟著桃将纸条收进衣袖里。
回过头时,这处院落当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天刀”谭正、““寒鸦”陈爵方、“武霸”高慧云、“五罗斩”唐清花、“沱河散人”许龙飙等俱已到了,此外还有各种中高层人员。
许龙飚等人与他打了个招呼:“老孟,来来……何文说要坦白,不耍花样了,你觉得他想要什么?”
“只要有的谈,就是好事情,就怕他藏着掖着打哑谜。”
孟著桃笑着与众人聊了一阵。
过得片刻,“转轮王”许昭南的身影出现在院落当中,众人都与他抱拳打招呼,进入这处院落大堂时,孟著桃方才排开众人,走了过去。
跟随在许昭南身边有四道身影俱都带了兵器,见靠近的是孟著桃,都笑着让开了一些。
“许公,有些消息,私下里说说。”
“好,去偏厅。”
许昭南点了点头,率先进去,孟著桃于其余四名侍卫跟随而上,都进了房间后,许昭南与孟著桃走到一边,却也笑着朝不远处四名侍卫点了点:“都认识,没有关系,你说。”
孟著桃点头,从衣袖中拿出情报:“刚刚报上来的消息,沈凌的人十有八九在靖江,这支新军练了一段时间了,战力难说,若是真的,何文发飙,也是做了准备的。”
许昭南拿着看了看,眉头蹙起来,随后才道:“跟我这边的消息差不多……不奇怪,他何文能走到今天,又不是什么三岁孩童,连咱们下头的混混都知道谈判之前多打几仗才有筹码,他要是手上没有刀,谁会听他叽叽喳喳。”
“我手下汤瑞那拨人正在往太湖赶,我会下个急令,让他们转往江阴附近协防。”
“嗯,干得好。”许昭南拍拍孟著桃的肩膀。
“许公你说,何文今日,会说些什么?”
“管他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愿意说,愿意谈,咱们就总有办法……总不至于他说了就要算吧?”
“……我看没那么简单。”
“简不简单的,也只能这样。”许昭南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反正……他有准备又怎么样,屯兵靖江屯兵太湖,如果真的要打,何必等到今天,十天前突然动手,又或者两个月前突然动手,大家都没有准备,他当然可以占一时便宜。但是说白了,四打一……大家让他砍一刀,死的也是他。”
孟著桃点了点头。
两人从偏厅走了出去。
院子里愈发热闹了。
巳时,大会召开,众人进入会场。
……
公平党大会的主会场,定在这处江南大院最为宽敞的一片广场上,为了召开这次的会议,众人在院落广场上方搭起了一片巨大的棚顶,一排排的桌椅在这处宽敞的空间当中围成一个大圆,以何文为首的五位大王坐在最核心的五张木桌旁,而隶属于各方的中高层人员分布其后,此外还有诸如“大龙头”等新兴团体的代表参差其间。
两天开一次的大会,到九月二十一这天,已经开到第十一场。前头的几次开得还算顺利,到得时宝丰挑出读书会的由头后,整个大会便陷入了僵局,几位大王已经有好几次没有参加,任由中高层成员每隔两天到这里来一次骂仗。
今天何文回归会场,于是许昭南、时宝丰、高畅、周商四人也都到了。会场当中变为泾渭分明的五方,气氛厮杀,不多的几名小势力的代表,此时只能躲在后方安静地观望。
几句客套的寒暄之后,一袭灰袍的何文在让人放下一大堆资料后,开始发言。
“……从这次公平党大会召开时起,我就提出了几个问题,是我们这次大会必须要解决的难题。这些时日,各位兄弟就这些问题讨论了很多,也有人问我,具体是一个什么想法,我今天,就把所有的想法,都明明白白地说给大家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