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位龙王对我教中行事,终究心有芥蒂,不愿意被我招揽。”
“那穆安平被师兄救下的事情,师兄为何不坦率告诉他。想来我等救下那林冲唯一的骨血,史进必然感激涕零,到时候再提入教的事,想来他也不好推脱。”
林宗吾却摇了摇头:“史进此人与旁人不同,大节大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我将孩子交给他,他也只是私下里还我人情,不会入教的——我要的是他带兵的本领,要他心悦诚服,私下里他给我一条命又有何用?”
这胖大和尚顿了顿:“大节大义,是在大节大义的地方打出来的,北地一开战,史进走不了,有了战阵上的交情,再提起这些事,就要好说得多。先把事情做出来,到时候再让他见到孩子,那才是真正的收了他的心……若有他在,如今赤峰山的几万人,也是一股精兵哪。那个时候,他会想拿回来的。”
王难陀点着头,随后又道:“只是到那个时候,两人相见,小孩子一说,史进岂不知道你骗了他?”
“我已决定,收穆安平为徒,龙王会想得清楚。”林宗吾背负双手,淡淡一笑,“周侗啊周侗,我与他终究缘悭一面,他的传人中,福禄得了真传,大概是在为周侗守坟,我猜是很难找得到了。岳鹏举岳将军……军务缠身,而且也不可能再与我印证武道,我收下这弟子,予他真传,将来他名动天下之时,我与周侗的缘分,也算是走成了,一个圈。”
说到这里,他点点头:“……有所交代了。”
如此安静了片刻,林宗吾走向凉亭中的茶桌,回头问道:“对了,严楚湘如何了?”
“何云刚从盖州那头回来,不太好。”王难陀迟疑了片刻,“严楚湘与盖州分坛,恐怕是倒向那个女人了。”
这话语方落,林宗吾面上凶戾大现,只听砰的一声,旁边凉亭的柱子上石粉飞溅,却是他顺手在那石柱上打了一拳,石柱上便是一块碗口大的缺口。
去年晋王地盘内讧,林宗吾趁机跑去与楼舒婉交易,谈妥了大光明教的传教之权,与此同时,也将楼舒婉塑造成降世玄女,与之分享晋王地盘内的势力,谁知一年多的时间过去,那看着疯疯癫癫的女人一面合纵连横,一面改良教众蛊惑人心的手法,到得如今,反将大光明教势力拉拢大半,甚至于晋王地盘之外的大光明教教众,不少都知道有降世玄女领导有方,跟着不愁饭吃。林宗吾自此才知世情险恶,大格局上的权力斗争,比之江湖上的磕磕碰碰,要凶险得太多。
不过大光明教的基本盘终究不小,林宗吾一生颠颠簸簸,也不至于为了这些事情而倒下。眼见着晋王开始抗金,田实御驾亲征,林宗吾也看得明白,在这乱世之中要有一席之地,光靠软弱无能的煽动,终究是不够的。他来到沃州,又几次传讯拜会史进,为的也是招兵买马,打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战绩与名声来。
此时听得盖州分坛严楚湘倒向楼舒婉的消息,林宗吾怒意炽盛,过得好一阵方才平复心情。此时还不到中午,院里院外白雪皑皑,天空澄净如洗,却听得有人从外头狂奔着进来,到了林宗吾面前,话语都已经结巴了。
“报、报报报报报……报,女真大军……女真大军……来了……“
“说什么?“
”女真人……术术术、术列速率领大军,出现在沃州城北三十里,数量……数量未知——据说不下……“那传讯人带着哭腔补充了一句,”不下五万……“
林宗吾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此时此刻,前头的僧兵们还在昂扬地演武,城市的街道上,史进正快速地穿过人群去往荣氏武馆的方向,不久便听得示警的钟声与锣声如潮传来。
战争爆发,中原西路的这场大战,王巨云与田实发动了百万大军,陆续北来,在此时已经爆发的四场冲突中,连战连败的两股势力试图以庞大而混乱的局面将女真人困在太原废墟附近的荒原上,一方面隔绝粮道,一方面不断袭扰。然而以宗翰、希尹的手段又岂会跟随着敌人的计划拆招。
十月二十三,术列速的前锋军队出现在沃州城外三十里处,最初的回报不下五万人,实际上数量是三万二千余,二十三这天的上午,军队抵达沃州,完成了城下的列阵。宗翰的这一刀,也朝着田实的后方斩过来了。此时,田实亲征的前锋队伍,除去这些时日里往南溃散的,还有四十余万,分做了三个大军团,最近的距离沃州尚有百里之遥。
与十余年前一样,史进登上城墙,参与到了守城的队伍里。在那血腥的一刻到来之前,史进回望这白皑皑的一片城池,无论何时,自己终究放不下这片苦难的天地,这情绪犹如祝福,也犹如诅咒。他双手握住那八角混铜棍,眼中看到的,仍是周侗的身影。
没错,从始至终,他都在望着那位老人的背影前行,只因那背影是如此的昂扬,只要看过一次,便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北方沃州城的大战开始之际,黄河以南的徐州附近,有奇特的烟火讯号,升起在天空中。
与此同时,在东面的方向上,一支人数过百万的“饿鬼“队伍,不知是被怎样的讯息所牵引,朝徐州城方向逐渐聚集了过来,这支队伍的领队人,便是“饿鬼”的始作俑者,王狮童……
再南面,临安城中,也开始下起了雪,天气已经变得寒冷起来。秦府的书房之中,当今枢密使秦桧,挥手砸掉了最喜欢的笔洗。有关西南的事情,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找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