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这东西更新换代其实颇为迅速,特别是在江宁这片地方,真正有才学的,每年都会往京城赶。李频曹冠去当官了,顾燕桢失踪后便没了音讯,宁毅骤然冒起又去了杭州,他的几首诗词称得上以力证道,但成名途径就有些剑走偏锋,江宁文坛对他的感觉是复杂的,如今的江宁,最为人称道的也就换了几人。王湘真在这半年多的诗会中好诗好词频出,虽然之前没有来过青苑,但在明月楼那边见过锦儿两次,与云竹也见过一次,生意既然要做,这类事情就总是免不了了。
问完这些,云竹微微有些失望,锦儿也松了口气,心中不知是失望或是高兴。那王湘真随后也过来了,拱手与云竹、锦儿打了招呼。这人二十出头,唇红齿白长得俊逸,方才楼上争吵的两拨人倒是没有名气太大的,他如今在江宁已是一流,上来之后,众人便不好再吵,对这样的效果,王湘真也是颇为得意的。
如今在江宁,唯有宁毅在年初被康贤等人誉为“人间词少”,意思是他写了词之后,令这世间敢写词的人都少了。王湘真感觉自己其实是要高出一筹的,可惜那宁立恒或许是死在杭州乱军之中了,不能当场比试一番,颇为遗憾。而且对方死了,自己就得给死人面子,这家伙胜之不武,实在可恨。
如今能够操持竹记几处地方的云竹跟锦儿是因为公主府在背后撑腰,产业不算大,但在许多人的眼中口中,这两名原本身在风尘后来又从良的美丽女子身份就有些超然。她们不用应酬敷衍许多人,平日神神秘秘的,自然是因为背后靠山已经高到一个层次。与王湘真一个圈子的文人才子在谈论花魁时偶尔也会谈起这竹记,言道若能做到这两人的入幕之宾才真有本事。
有的人会顾忌两人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权贵人物,但八字没有一撇,自然也不用想太多。王湘真对两人也算是颇为倾慕的。此时见了,相当有礼地想要邀请两人针对诗词聊上一番。只是云竹心不在焉,此时只是敷衍地虚应了几句,锦儿也是勉强笑了笑,心思放在安慰云竹姐的事情上。王湘真二十出头,泡妞全凭倒贴,其实这年头的才子多半如此,有了文采,风流便多半是女子贴上来的,他绞尽脑汁想要展现自己的才华,对方无心理会,又不是欲擒故纵的手法,一颗心倒愈发痒了起来,觉得这两名女子果然很有魅力。
若是没抱希望,失望原本也不会这么深,此时未见到原本以为能见着的人,这个夜晚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云竹本想就此离去,但下方在青苑外街道边摆摊的两户人家境况都不怎么好,她想起自己窘迫的那段时间,让李兰多这被波及到的两家处理善后,又叮嘱了几句墙壁重修的事情。
上方有人颂诗,抬头看看正是那王湘真,摇着扇子站在栏杆边与友人高谈阔论,于是又有佳作,橘黄的灯光之中,显得丰神俊秀,孔雀开屏也似。云竹朝那边看时,他也正往这边望过来,一拱手,笑着点了点头,极为有礼,云竹也下意识地低头一点,算是习惯性目光交错时的回礼。
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诗性的,这个时候也在吟诗……这想法浅浅的从心头掠过,想起宁毅,若他在这里看热闹,说不定会有两句开玩笑的打油诗,想必是颇为有趣的,这些人太认真,便让人觉得奇怪了。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那王湘真在楼上倒有几分得意:她看到我了,听到我作诗了,刚才那眼神,看来是有些害羞……如此想着,摇着扇子继续与身边的人高谈阔论,声音刻意地抬高了几分,目光密切关注着下方,然而云竹与李兰交代了几句,随后又跟元锦儿说着话转身离去了,直到那身影消失,也没有再回过头来。
看来真是挺害羞的,她微微侧着身子离开时的背影,可不是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这边的动静和说话么。他如此想着,觉得看穿了女子的心理,又想她们待会或许还会出来,便继续跟旁人议论起诗词来,这天晚上在青苑留到了深夜。
过不多时云竹与锦儿便乘了马车从侧门出去了,驾车的是喜欢男扮女装的锦儿。当然,男装模式的她通常都是自称元宝儿。大多数情况下担任车夫和护卫工作的该是丫鬟胡桃的丈夫二牛,但元锦儿喜欢自己驾车玩,后来康贤那边又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她们两人,许多情况下二牛就被安排去做其它的事情了。
此时夜色渐深,马车驶过灯火迷蒙的街道,沿着秦淮河朝城郊驶去。偶尔有亮着灯火的楼船从水上与她们擦肩驶过,路上偶有行人,或提着灯笼,或挑着担子,斑斑点点萤火般的光芒。微风徐来,卷起柳絮花香,凉爽而清闲的感觉。马车驶得不快,云竹倚在一侧,目光有些迷离缱绻地在想事情,锦儿不时看看她,道:“那我们明天去找驸马爷爷吧……”
“你也不用老想着他啊。”
“你刚刚才亲了我的……”
云竹便抿着嘴朝她笑笑,过去抱了抱她,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锦儿嘿嘿笑得眼睛眯起来,随后扭过头在云竹脸上“啵”了一下,道:“亲到了……”云竹皱眉抿嘴,随后便去捏她的脸,挠她痒痒,女扮男装的两人在车上小小地打闹起来。此时路上行人渐少,见到前方有人来时,两人才又收敛起来。橘红色的小灯笼在车上微微摇晃着。
“被我亲到了就是我的人了,就算宁立恒再过来,也抢不走了……”锦儿自顾自地得意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