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了座之后,刘太后语气苍凉地说道:“驸马,哀家近日自觉体弱气虚,夜夜梦见先皇,恐不久于人世矣!”
江逐流大惊失色,连忙欠身说道:“母后,儿臣观你气色红润、举止自如,当是凤体康健,母后何故出此不详之语?”
刘太后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驸马休要出言宽慰,哀家今年虚齿已经六十有二,自家了解自家的事情。古人常运,人生自古堪不破的,唯独‘生死’二字,哀家偏要博上一博,看看堪破生死是个什么滋味。”
江逐流听刘太后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却掩盖不住背后的凄凉滋味,不由得也暗自神伤,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后比起后世心狠手辣的慈溪太后来说,还是非常有人性的,虽然也办下不少糊涂事情,但是为大宋臣民也做下不少好事,对小皇帝赵祯虽然没有放权,但是慈爱之心却是遮掩不了的,此时把他叫进来提前交代后事,让江逐流心中感觉非常不是滋味,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太后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只余下一个老妇人的一腔慈爱之情了。
“驸马,勿要伤怀,哀家虽然自觉身体江河日下,但是也不会说去就去的,我今日把你叫进来,乃是商量一些事情,为今后提前做些准备。”刘太后见江逐流神色惴惴不安,不由得莞尔一笑。
江逐流这次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说道:“母后只要身体康安,儿臣就放心了。”
刘太后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江逐流,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江逐流是真心为她担忧的,可见江逐流和圣上走得很近,可是在心底中还是有她这个母后一份地位的。
“驸马,有你这一言,哀家收的两位义女就不冤了!”刘太后笑道,“驸马还请坐下说话。”
江逐流施礼坐下。
刘太后说道:“驸马,围绕在哀家身边的人不少,朝廷中就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枢密使钱惟演、兴州刺史兼西平经略使夏竦、给事中范雍等人,宫内又有内侍罗崇勋、江德明、任守忠等近臣,可是真到关键时候,需要用人的时候,哀家才发觉,这些人都依靠不上,真正能依靠的还是驸马。”
江逐流不敢自卖自夸,连忙说道:“母后,罗崇勋、江德明、任守忠等几位内侍儿臣不了解,但是吕夷简、钱惟演、夏竦、范雍等几位大人还是不错的。”
刘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不错?墙头草而已。现今哀家辅佐圣上当政,众多事情都要经过哀家决断,这些人觉得哀家势大,就依附哀家。将来哀家百年之后,权柄全部归到圣上手里,那时候这些阿谀奉承之谄臣就会转而去媚好圣上。他们今日捧刘家愈多,来日踩刘家愈狠,因为不这样不足以显示他们对圣上的忠心耿耿。”
江逐流不由得大为惊诧,他本来以为刘太后是被吕夷简、钱惟演、夏竦、范雍等人迷了心窍,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刘太后心中清醒得狠,对这几个人认识非常到位,如此说来,刘太后也是在利用这几个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完全被这几个大臣牵着鼻子在走了。
“相反是驸马,你虽然屡次反对哀家某些条陈,但是都是秉公出发,没有一丝私心杂念,哀家对此也非常清楚,只是某些事情,处在哀家的位置上不得不做,那些苦衷,只有哀家自身知道,完全不足以向外人道。”说到这里,刘太后长叹一口气,对江逐流继续道:“所以哀家虽然很多时候对你声色俱厉,但是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想到为难你,否则以你小小的一个荥阳县丞,如果能连连高升,最后到枢密副使的位置上?”
刘太后这话半真半假,既有她心内真实的想法,也夹杂有权谋之术,目的是使江逐流对她感恩戴德,更加真心实意为她出力,日后好保刘氏家族平平安安。
江逐流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他还是高声谢恩道:“儿臣多谢母后圣恩浩荡。”
“你我既然是一家人,驸马就不必多礼。”刘太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在这关键时刻,这满朝文武中看着有百十来人,但是能够让哀家信任的,唯独驸马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