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恩浑身一僵,呆了一下,心中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了。本来言之,他身为监工使,这皇陵下宫掘出水脉之事他虽然也罪,但是罪过不大,远远不到罪该万死的地步。真要追究起来,罪过主要是力主下宫是龙穴之穴,主张把先帝灵椁从地宫移送到下宫的邢中和、雷允恭。可是,他当日为了逃脱这一点罪责,竟然选择了偷偷地派人向山陵使丁谓报信,而对朝廷隐瞒下了这个消息,这可就犯下了欺君之罪,比起前面的小小罪过,这个欺君之罪可是他夏守恩所无法能承受得起的。
想到这里,夏守恩咬了咬牙齿,心中暗想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丁相丁大人,不是卑职不袒护你——这皇陵下宫一冒水,卑职就立刻向你报信了——而是你丁相丁大人没有把这件事情处理好,若是丁相你接到卑职的消息之后立刻疏通一切,把一切都安排得周周贴贴的,太后又怎么会派晏殊大人前来皇陵呢?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卑职即使想保丁相你也保不住了,弄不好还把卑职全家性命都搭进去。既然如此,不如卑职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丁相你身上,这样下来还可以保住卑职的全家性命,算起来也是你丁相的一件无量功德。
“禀奏尚书大人,这皇陵下宫一掘出水脉,卑职就在第一时间派人向山陵使丁谓丁大人禀告了这个消息。”夏守恩抬头望着晏殊,满脸都写着委屈。
晏殊依旧冷着脸道:“这皇陵下宫掘出水脉可是天大的事件,你为何只向山陵使丁谓禀告,而不上奏本报告于朝廷?”
夏守恩又以头触地道:“尚书大人,丁谓丁相爷兼任山陵使,本身就是负责皇陵修缮的主官。卑职身为山陵监工使,乃是丁大人的下属。所以这皇陵一有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上司汇报,卑职以为,在这件事情上,卑职所做并没有差错!”
晏殊冷声道:“身为山陵监工使,在皇陵发生这么大事情之后,除了向上司通报外,还必须同时上本于朝廷,这个规矩你难道不懂得吗?”
夏守恩哽咽起来,脸上除了委屈外又多了几分无奈:“尚书大人,卑职本来在工部任职,因为司天监少监邢中和的举荐,方才调入山陵使司衙门。卑职甫一到山陵使司衙门,尚未来得及熟悉公务,就被派往皇陵之上主持下宫改造工程,这期间时间太为匆忙和短暂,即使算上今日,卑职到山陵监工使任上也不足二十天。这二十天内,卑职都把时间耗费在皇陵下宫改造之上,又如何有时间去熟悉山陵使司衙门的规矩?前几日皇陵下宫掘出水脉,卑职只说禀告给山陵使丁谓丁相爷即可。因为卑职思忖,丁谓丁相爷接到如此重大的消息,一定会禀奏给太后和皇上知道。可是现在听尚书大人的语气,竟然似朝廷丝毫不知道皇陵下宫掘出水脉的消息,难道说丁谓丁相爷根本没有向皇上和太后禀奏不成?”
晏殊此行前来的目的非常清楚,就是核查清楚下宫中到底有没有冒水,然后以此来决定是否追究丁谓和雷允恭的罪责。现在下宫掘出水脉已经确定了,那么晏殊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办法拿到雷允恭和丁谓的把柄,趁此机会一举把丁谓和雷允恭扳倒,彻底在朝堂涤清丁党的势力,还大宋朝廷一个朗朗乾坤。
比起狼狈为奸、里外勾结把持朝政的丁谓和雷允恭来说,夏守恩不过是一个小角色,这种角色在丁党、帝党和太后党三方角力中可以说是无足轻重,他倒不倒都不影响朝政大局。关键的关键就是要想办法把丁谓和雷允恭扳倒。
现在雷允恭被扳倒已经是铁板钉钉了,这皇陵下宫掘出水脉之后,已经等于判了雷允恭死刑,他毫无翻身的余地。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扳倒丁谓。目下夏守恩这种说法虽然后洗刷个人罪名之嫌疑,但是却等于为丁谓的棺材上钉上一颗关键的钉子。有了夏守恩做证人,丁谓在皇陵下宫冒水之事上欺君之罪已经坐定,即使丁谓有通天之能,怕也无法逃脱垮台的命运。
“倘若是丁相禀奏了皇上和太后,皇上和太后早就派能工巧匠来抢修下宫,又怎么会于这个时候派遣本官来祭祀皇陵?”晏殊叹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下来:“监工使大人,你方才所说可是实言?”
“禀尚书大人,卑职所说句句是实言。卑职实实在在是没有想到,丁谓丁相爷接到卑职的禀告后,没有把皇陵下宫冒水的消息禀奏给太后和皇上。卑职实在想不通丁谓丁相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样做连累卑职不当紧,只是他身为山陵使竟然敢于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欺君之罪,真是其心可诛啊!”
夏守恩双手扶地,可怜巴巴地望着晏殊。事到如今,夏守恩已经完全顾不得丁谓了,既然已经决定得罪丁谓,那就得罪个彻底算了!最好丁谓能被太后和皇上判为死罪,这样即使丁谓想向他报复,也没有机会了!
晏殊微微一点头,又道:“那本官再来问你,倘若日后到了朝堂之上,你可敢就你以上所说之言与丁谓丁相爷对峙?”
夏守恩心脏微微一抽搐,旋即一咬牙齿道:“卑职所说句句是实言,自然不怕和任何人对峙!”
晏殊又点头道:“如此就好!”随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拿文房四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