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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勇仍然是踟躇不前。

“报纸!”子卿少爷脾气犯了,小勇灰溜溜的溜回舱里,不时取来一叠报纸。

头版头条赫然是胡云彪大帅《告东三省民众书》,子卿迅速的扫完,手在寒风中颤抖。看了子卿呆滞的目光,木然的落泪,小勇忙过来安慰说:“小爷,咱们回舱里吧。大帅是气话,过了这阵子气消了就好了。小勇在家惹爹生气,爹急了也什么都骂,骂过打过了,气消了他都不记得了。”

子卿苦笑了将报纸递给小勇:“我不饿。”

报纸上胡大帅的口气是在跟他这个叛贼逆子断绝关系。最令子卿伤感的是父亲在文中说的那句“前世冤孽,今生父子”,想想几年前父亲还处处炫耀他这个人人争羡的“佳儿”,如今却变成了冤孽。

海风中,耳边充盈着父亲那爽朗又慈爱的呼唤:“小顺子,过来。顺子,天冷,别乱跑。”

父亲平日治家极严,说他放纵子女那只是对他小顺子一人的放纵。

弟弟妹妹们在家都不能大声喧哗,见了父亲要小心翼翼,只有他在的时候,无视一切家规的拉了弟妹们在花园里捉迷藏叫嚷玩笑,去河里放河灯。甚至带了弟妹们夜不归宿的出去玩闹,无视父亲宵禁的家法。事后他总是在父亲嗔怪的目光下低了头伸伸舌头,父亲也只会虚张声势的拿了鞭柄敲敲桌子吓吓他,甚至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责备。

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道呢?怕就是他这几年执掌了东北大部分军权,开始放开手脚的在父亲的庇佑下大干特干的日子。父亲一方面赞赏他的聪明才华,欣赏他的敢想敢干,但一方面总在用些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敲打他,父子间仿佛渐渐起了鸿沟。到今天俨然不是沟壑,是隔了大海了。

“军长,老帅来电。”副官过来禀告。

副官迟疑一下,看了子卿读道:“胡子卿先生阁下,近闻~~”

副官已经念不下去,子卿的脸色渐渐苍白,居然父亲开口称他为“子卿先生阁下”,这表字是平辈人互相尊敬称呼用的,从没有父亲对儿子呼表字的笑话,父亲这是何意,当真是以为他要弑父篡位吗?那电文更是令子卿寒心,父亲请他回奉天接管军政大权,甚至尖酸刻薄的问了句,能留老父一条命吗?

难以抵挡的严寒霎时间侵袭入子卿的身体,心被瞬间冻得冰冷。任何人的猜忌嘲讽谩骂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因为这毕竟是父子之间的事,只要他问心无愧,只要爹爹心里知道他始终还是当年那个懂事乖觉的小顺子,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此前子卿还想,事情平息后要给父亲个台阶下,就是父亲如何处置他,他都无怨无悔。可看了这封电文,子卿才彻底的明白,其实父亲已经离他远去了。这封电文令他何以容身?天下之大怕真没他胡孝彦的活路了。子卿鼻头一酸,几步冲到围栏边翻身就要跳下海去。心里一横,去吧去吧,一了百了,或许你死了,一切都平静了,一切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小勇眼明手快的大叫一声拦过来,冲过来的卫队也拦抱住子卿。

一片慌乱挣扎中,子卿被众人制服了。

子卿从沉醉中醒来,静静的躺在船舱内,如一段枯木一般,心碎成齑粉般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