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等了会儿,瞧着大臣们渐渐远去,张灏这才抬起头笑笑,赶紧正正衣衫,昂然朝着乾清宫拾级而上,片刻工夫,就来到正殿门口。

粉底缎子面的朝靴踩在金砖之上,发出噗噗的软闷声响,张灏边走边朝着御书案之后的朱棣望去,三年来,皇帝朱棣的气色模样依然如故,只是鬓角上却多出了几丝白发,此时皇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正在翻看一本奏章。

知道今日这位心情不大好,张灏小心的低着头,慢慢走至御书案不远处,轻轻咳嗽了一下,这才朗声道:“侄儿张灏参见吾皇,祝陛下千秋万载,尧舜禹汤,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臣给您老,那个磕头了。”

“行了,你那花花段子都听的腻烦了,少给朕装模作样,不用跪了。”头也没抬,从这乱七八糟的恭敬之词,想都不用想,朱棣就知道是哪个小混蛋溜进来了。

嘻嘻一笑,张灏作势就要跪倒的身形赶紧止住,仿佛久经训练过一样,干净利落的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陛下,您叫小侄前来,有何吩咐吗?”

“哼!”朱棣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把手中折子一扔,沉着脸瞪视着张灏,张口问道:“朕问你,昌盛道教有何不好?朕只是下旨在武当山修建些道观,就被满朝文武连番上奏劝阻此事,那黄淮更是胆大妄为,竟然骂朕不体恤民力,空耗国库银两,劳民伤财,哼哼,真当朕不清楚吗?如今这些个儒家出来的大人,谁家不和京城佛门有点牵连,要是朕下旨修的是佛寺,看还有谁能上本反对,一群小人,无耻之尤。”

张灏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神色间倒是赞同皇帝的话,确实,这如今京城佛门昌盛,那些原本该排斥道佛等宗教学说的儒家子弟,现在谁家不供奉个菩萨啥的,口中对佛门不屑一顾,可是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大臣偷着到佛寺烧香祈愿,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稍微想了下,张灏笑道:“陛下,虽说大臣们从来都是叫嚣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等圣人说辞,可是人生在世,吃五谷杂粮,谁还能躲得过生老病死?尤其是如今身处我永乐盛世,这家中富裕,高官厚禄,难免不想求个心安,人人不免心中有份私心杂念,他们又不是什么圣人,倒也不能过分苛求了。”

朱棣一听见永乐盛世四个大字,神色马上缓和了些,如果张灏刚才所面对的是太祖朱元璋,估计此时就要被拖出去剥皮了,那可是最恨大臣有一点点私心的皇帝,对待大臣最是严厉苛刻的主儿,而朱棣此点就比他爹强得多,起码对待下面人大多能做到善始善终,反而对待身边亲近之人要毒辣的很了。

“嗯,那你说说,是否同意朕下旨修建道观,有何想法直说无妨。”

“这个,陛下,能否告知那武当山修建道观的规模,要用多少人力,要费上多少钱财?”张灏可不信大臣们会闲的没事,真的为了平日亲近的佛门而敢和皇帝作对,恐怕是上头这位大佬,又是不做则已,一做就惊天动地的吓死人了,这位雄主可是事事都要做的最好最强的性子,用好大喜功来形容都半点不为过。

果然,朱棣笑眯眯的得意道:“朕一直信奉道家真武大帝,当年起兵时,几次绝境都是真武大帝显灵帮助朕渡过难关,此次也是还愿而已,嗯,打算动用十几万民夫,百万两银子,对了,把那图册给他瞧瞧,看看朕的大手笔到底如何!”

站在远处的一个太监,闻言赶紧上前,可张灏却摇头笑道:“不用了,公公你先退下。”也没理会那位进退两难的公公,张灏朝着皇帝正色道:

“陛下,前年您才北伐漠北大胜而回,又下旨开凿连接南北的运河,又是治理南北两河,又重新扩建北平城,修建新的紫禁城,还下旨建造皇后娘娘的陵寝,如今侄儿父亲大人还率领着大军平定交趾,郑和太监去年又下的西洋,这一桩桩大事哪个不耗费无数百姓的民脂民膏,您这几年可一直说要体恤百姓,修养民生,这些大事都是为国为民之举那还罢了,可这道观的规模实在是太大,这百姓恐怕是再也承受不起啊!”

看着眼前小家伙侃侃而谈的模样,朱棣倒也没有动怒,他深知张灏平日为人虽然荒诞不堪,但唯有一桩好处,就是对自家绝没有半点私心,平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在乎什么帝王忌讳脸面,说的话都有理有据,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更是从不退让,不过倒也不像那些榆木疙瘩的大臣一样,只认着死理,人人都以死谏为荣,而张灏则从不抓着小事不放,在大事上更是最贴合自己心意的知心人。

“那你说说该如何做?这次朕倒想听听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