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弟,你这就过分了吧?!”没想到彭学文居然连蒙混过关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邹占奎心中立刻怒火上撞,“邹某答应你带九十三团离开,已经给足了你们军统面子。你居然还想包庇那些赤色份子?!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此肆意胡为,心中还有你们军统的纪律么?!”
紧随在邹占奎身后,骑兵师长赵瑞忐忑不安地抗议:“是啊,彭老弟!做生意还讲究个讨价还价呢?!我们已经退过一步了,你总不能得寸进尺吧?!再说了,那些赤色份子一向也是你们军统的打击目标,你何必要不顾一切替他们出头呢?!”
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在军统的内部手册上,赤色份子是军统的第二号敌人,仅排在日寇之后。但是,彭学文无法狠下心来,任由张松龄等人落入晋军之手。作为一个出色的特工,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晋军对落到他们手中的赤色份子做过些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如果他亲手把张松龄送上绝路,他相信,妹妹的在天之灵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弱点。他的救命恩人兼授业恩师马汉三说过,如果他自己不把这个弱点克服掉,将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特工。但是,每当想起当年在山中找到的那片血写的墓碑,有一种痛就直戳他的心窝。“爱妻彭薇薇之墓”,当年得知张松龄陪着妹妹走了人生最后一程,并且以亡妻之礼将她葬在了向阳的山坡上,他就永远认下了这个妹夫。哪怕妹妹当年和张松龄两个都是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彭某并非无缘无故替他们出头!”狠狠咬了一下牙齿,彭学文一字一顿地回应,声音不高,却通过便携式小喇叭传遍了整个战场,“在彭某眼里,首先他们是打鬼子的英雄,其次,才是共产党的黑石游击队!国难当头,彭某不敢因为信仰不同,就对凯旋归来的抗日英雄痛下杀手!那样做,只会白白便宜了小鬼子!百年之后,彭某的名字也会被刻上历史的耻辱柱,子孙后代都在人前无法抬头!!”
“姓彭的,你别欺人太甚!”最后两句话,可是狠狠地插到了邹占奎的肺叶儿,立刻让此人恼羞成怒,“今天的事情,即便日后你们戴老板追究起来,老子也占足了理!老子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老子就彻底成全你!”
“彭某今天的选择,与军统无关。”彭学文慢慢将手放下,看着处于暴走边缘的邹占奎,毫无畏惧,“彭某今天的选择,也无关于政治信仰。彭某今天所做,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你们如果想给日本鬼子做帮凶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一番话,掷在地上叮当作响。当即,把身后一众忠义救国军弟兄的血性全给激发了出来,纷纷扬起脖子,大声附和,“对,我们都是中国人,对得起自己的国家民族!”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不给小鬼子做帮凶!”
“姓邹的,你到底是谁的种!替小鬼子做出卖祖宗的事情,你爹娘知道么?!”
被一群土匪骂了个狗血喷头,赵瑞和邹占奎两人别提心中有多恼怒了。把手一举,就打算命令骑兵冲上去,将不识好歹的彭学文等人给碎尸万段。然而,对面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队的动作,又令二人强行将杀人的渴望压了下去。皱起眉头,满脸困惑。
九十三团在整队过河,黑石游击队则选择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沿着大桥的右侧全体撤回了对岸。双方的动作都整齐有序,不带丝毫慌乱。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般,就在纳林河大桥上分道扬镳。
后边追过来的,是日军的一个混成联队。而纳林河与七金河之间,则是一块封闭之地。上有集宁城,下有奇尔泊。黑石游击队此时掉头回返,等同于自蹈死路,绝无生还之理!
“他们,他们不想让姓彭的为难!”下一个瞬间,赵瑞和邹占奎两个互相看了看,心中一片凛然。游击队主动去求死了,以免彭学文和他身边的乌合之众遭受池鱼之殃。他们连商量都没跟别人商量,他们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别人!
“所有骑兵准备,等张队长的枪声一响,立刻扑上去,擒贼擒王!!”正在河畔重新整队的九十三团当中,团长老祁低声命令。胜算很小,但并非毫无希望。他和张松龄两人反复推演了几次,才想出这样一个可能扭转局面的杀招。倘若失败,恐怕结果就是玉石俱焚。
邵雍等人轻轻拉住缰绳,脚尖虚点,随时准备用脚跟磕打马镫。在距离对手最近的一匹空着鞍子的战马腹下,张松龄慢慢地举起步枪,用准星寻找邹占奎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