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人活着有谁不累?!我周黑碳累,你张胖子累,龙哥也一样累!还有老郑,你看这眼睛红的,有多少天没睡过好觉了?!唉,都是天生吃苦受累的命儿!等哪天像红爷一样彻底睡过去了,哪天就彻底不累了!”周黑碳明显是把自己灌醉了,粗壮的手指没礼貌地在大伙脸上点来点去,嘴里的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张松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回应,只好拿起刀子帮周黑碳切肉。后者先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随即又让人给自己把面前的酒碗倒满,高高举起,冲着同桌的其他人发出邀请,“胖子、龙哥,老郑,咱们走一个!我先干为敬了,你们随意!”
张松龄和赵天龙、老郑三个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周黑碳今夜好像在诚心想把他自己往死里头灌。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好如何应对,后者手里的大瓷碗已经倒扣了过来,只剩下一滴酒悬挂在碗边上,倒映着火光,闪闪烁烁,就是不肯继续往下落。
三人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陪了一碗。还没等吃菜,周黑碳已经又端起了第二碗,苦笑着说道:“胖子刚才说,咱们哥仨今后坐一起喝酒的日子机会不多了。我心里很有同感。既然难得喝一次,何必不喝个痛快?!来,龙哥,胖子,咱们哥仨再走一个。老郑,你随意!”
“那也没必要喝这么急吧!天亮还早着呢!”闻听此言,连最为豪爽的赵天龙都有些受不了周黑子了。看了他一眼,用商量的口吻劝告。
“你们可以慢慢喝,我喜欢大口闷!”周黑碳也不跟他争论,将酒碗倒扣在嘴巴上,“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前后不到五分钟功夫,差不多两斤老白干被他空腹喝进了肚子。再好的酒量,也有些撑不住了。周黑碳漆黑的脸膛上透出浓重的猩红色,额头和发梢等处,也不停地有热汗在冒。张松龄见了,难免要先把酒碗放下来,以主人的身份劝他多吃些肉,缓一口气。谁料周黑碳根本不领情,站起身抢过酒坛子,自己给自己倒满了,先灌下去一大半儿,然后将酒碗缓缓放在桌上,站直了身体说道:“龙哥,胖子,我知道你们在防着我!咱们兄弟三个生分到了这样子,说实话,我心里非常难受!难受得像被刀子捅了一样,恨不得,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醉死!”
“黑子,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赵天龙也放下酒碗,长身而起。“眼下游击队在非常时期,戒备严一些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但是你,任何人突然带着枪登门,我们都得打起十分精神来应对!况且你周黑碳如今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可能包含着特殊的含义!”
“我没说弄成这样子全是你们两个的责任!”周黑碳瞪圆了通红的眼睛看着赵天龙,满脸悲凉,“我没说,我只是觉得心里头难受而已!我周黑子当马贼的时候,能跟你们两个同生共死。如今好歹把身份给洗白了,结果却跟你们做不成兄弟了。我心里头难受,就是难受!”
“那是谁的责任?”赵天龙耸耸肩,低声冷笑,“怪造化弄人!?你我兄弟如果心脏的颜色没变,造化又算个什么东西?!”
“对,造化它不算东西!”周黑碳今天晚上好像打定主意不跟赵天龙争论,只管自怨自艾,“它总让你看到好的一面,然后把需要付出的代价藏在犄角旮旯里。你一不小心,就着了它的道!”
说罢,端起剩下的半碗酒,继续朝嘴里猛灌。张松龄见状,心里也觉得一阵阵难过。站起身,一把抓住酒碗的边缘“慢些,别喝这么快!咱们现在不是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呢么?何必专门捡扫兴的事情想!况且游击队的营门一直都对你周黑子敞开着,你想过来喝酒吃肉,随时过来便是!整个独立营上下,谁还有本事拦得住你?!”
“当然没人拦得住!谁敢拦,老子就,老子就一枪崩了他!”周黑碳挣扎着将酒喝光,然后松开酒碗,笑着叹气,“可老子,老子不能把所有人都崩了。老子好不容易才帮他们寻了条正路,不能再把他们全拉出来!”
“到底是不是正路,却也未必!”赵天龙根本不懂如何安慰人,只顾着往周黑碳心尖上捅刀子。
周黑碳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突然抓住张松龄的手,笑了笑,低声强调:“胖子,这回,我可是真的只带了警卫班。独立营驻扎在五十里外的野鸡洼,没有你的准许,绝对不敢再向前靠近半步!”
“黑子你太小心了!”张松龄先看了看老郑,然后微笑着回应,“其实你把他们带到山下也吃不穷我,上次你带来的羊肉还冻在地窖里,我正好拿出来借花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