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你这会儿发个什么愣啊!紧走两步,我知道你累了!坚持一下,再紧走两步就到我们游击队的大会议室了!放心,以咱们之间交情,我跟胖子肯定不会安排一场鸿门宴来招待你!”赵天龙不知道周黑碳心里头此刻正天人交战,唯恐他被夜风吹病了,推了他肩膀一把,大声开起了玩笑。
周黑碳如同梦游般又向前挪了几米,忽然间,再度将脚步停住。整个人像大病初愈般,艰难地摇头。然后惨然一笑,低声说道:“喝酒的事情,先缓一缓。我想先去给红爷他老人家上一炷香!他老人家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我这会儿才抽出功夫来拜祭他。说实话,我心里头非常过意不去!”
“你这家伙啊,做什么事情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赵天龙愣了愣,笑着摇头。“好吧,那就随你。小郑,你去通知伙房一声,让把肉先腌上,不着急下锅!”
“唉!”郑小宝答应一声,快步跑远。其他游击干部们则默默地让出一条通道,目送张松龄、赵天龙和周黑碳三人的身影直奔营地后面的陵园。死者为大,周黑碳想去拜祭红队,他们当然不能阻止。但是谁也不相信周黑碳是突然念起了旧情。所谓拜祭,无非是做戏给游击队员们看,然后再趁机收买人心罢了!
果然好像不出大伙所料,周黑碳才跟着张松龄走了没多远,就第三次停住脚步。转过头,冲着正押着俘虏兵走进营门的警卫人员喊道,“麻利着!直接把这帮王八蛋给我押到红爷墓前去。老子今晚要亲手挖出他们的心肝来,给红爷做下酒菜!”
“饶命——!”俘虏们闻听此言,立刻又像烂泥般瘫在了雪里。以头抢地,哭喊求饶。“饶命啊!我们真的没干过什么坏事!我们,我们前来进攻游击队,都是,都是被日本人逼的!我们已经后悔了,要不我们也不会开小差了!饶命啊——!黑爷——!行行好,胖爷!您老人家行行好,放我们这一……”
“把他们的嘴巴给我拿泥堵上!一群笨蛋,这么点事情还用得找别人来教?!”周黑碳听得心烦气躁,竖起一双牛铃铛般的大眼睛,冲着自家警卫大声喝令。
藏在内心深处的愧疚,一时半会儿无法化解。对红胡子的歉意,也找不到任何办法来表达。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些俘虏的血,来弥合自己与张松龄、赵天龙两个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用这些俘虏的血,来告慰红胡子的在天之灵。告诉他老人家,周黑子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评价。周黑子人虽然官迷了些,有时还会利欲熏心,但周黑碳却不是一个把朋友摆秤盘上卖的阴险小人!周黑碳自己做错了事情,自己知道去悄悄补偿!
几个忠心耿耿的警卫被骂得满头雾水,用手指从地上挖起一把混着积雪的泥土,就朝俘虏们嘴里塞。一众伪军俘虏知道自己今晚在劫难逃了,将脑袋扎进雪里头,放声哀哭,“我们,我们冤枉啊!我们当伪军,也是,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们没想跟任何人为敌,我们……”
“算了,黑子!”一直在冷眼旁观张松龄突然开口,听在伪军们耳朵里无异于天籁,“用这种窝囊废的心肝来祭奠红队,只会让他老人家倒胃口!把他们带回去随便处置了吧,我不想再听见他们的哀嚎!”
“你的意思是,他们连当祭品的资格都不够?!”周黑碳抬头看了一眼张松龄,迟疑着问。随即,又自己给出了答案,“也对!红爷他老人家英雄了一辈子,要祭,也得用小鬼子的心肝儿来祭。这几名走狗哪配往他老人家灵前摆?!来人——!”
不待张松龄开口,他自行做出决定,“给我把这几头烂蒜拉出营外毙了,尸体直接丢山谷里头去喂狼!”
“是!”众警卫扯住俘虏的棉袄领子,倒拖着向门外走。众俘虏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再度走向了鬼门关,双腿像爬犁般拖在雪地上,画出深深两道沟。一边挣扎,他们一边向张松龄哭喊求救,“胖爷,您老人家开开恩,开开恩,再替我们求个情吧!我们下辈子做牛做马,不,不不,我们这辈子就做牛做马。我们愿意加入游击队,给游击队做牛做马赎罪!赎罪!求求您,求您老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呀!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我们游击队,可不是谁想加入就能加入的!”张松龄不屑地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俘虏们的哀求。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愿意周黑碳在自己的营门口杀人。想了想,再度将眼睛转向周黑碳,“黑子,让他们多活一会儿。押回你的独立营去再做处置!八路军有规矩,不杀俘虏!哪怕他十恶不赦,也得先审问清楚了再公开执行枪决!”
“这个……”连番两次命令都被张松龄所阻,周黑碳心里头非常不痛快。然而此处乃是游击队的地盘,他既然已经不想再继续做恶客,就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思。眉头迅速抽搐了几下,咬着牙收回成命,“都听到没有?张队长不愿意让这些王八蛋脏了游击队地儿。给我把他们先押到门外冻着去,等回了独立营,再,再公开审判!”
“多谢胖爷!多谢黑爷!多谢胖爷,多谢胖爷!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不待警卫们动手,终于暂时逃过一劫俘虏们立刻从雪地里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营门外跑。唯恐脱离周黑碳的视线晚了,让对方再度改口,直接要了他们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