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舅舅,你呢?”甥少爷孟和也仰起头,紧盯着舅舅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舅舅是个大英雄,少年时就曾经力挽狂澜,诛杀了试图染指家族的基业外姓,捍卫了祖辈父辈的尊严。这是他从小就听自家母亲说过的故事,一遍又一遍,早已刻进了骨头里。然而,长大之后,他却发现,现实中的舅舅,与自己心中的偶像距离有点遥远。遥远到冰冷而又陌生,令人几乎无法接近。
在他热切的目光中,小王爷白音再度表现了他自己的冷静与睿智,“你们尽管走,不要为我担心。我先去斯琴的王府小住几天。她好久没回来了,我这个做亲戚的,搭把手帮她整理一下旗内事务,估计日本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五章 赤子(12)
在距离月牙湖约六十里的土路上,一股青灰色的烟尘遮天蔽日。烟尘下,大批的鬼子和伪满洲国伪军或者乘车,或者骑马,一个个横眉怒目,满脸狰狞。
这可能是九一八事变以来,关东军在东蒙草原上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连当年追杀马占山部的残兵,都没出动如此规模。整整四个中队的关东军,外加两个团的满洲国骑兵,全部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两千!正面对决,收拾掉晋绥军的一个旅都绰绰有余,却拿来讨伐一支总人数才二百出头的土八路游击队,实在是在牛刀杀鸡!(注1)
坐在车队中央一辆日产军官专用车上的儿玉中佐,就是这样想。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关东军本部为什么对一支土八路的地方武装给与如此“礼遇”。要知道,儿玉中队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在日俄战争中第一个杀入旅顺港的传统王牌。无论在装备补给、人员配备和指挥官选拔方面,在关东军内都排得上号。平素被总部当作宝贝,以往即便是“讨伐”抗联主力时,都不会轻易出动。这次,眼看着第二次日俄之战一触即发,上头放着如此一支精锐不用在刀刃上,却听从川田国昭的糊涂建议,让千里迢迢跑到黑石寨来浪费光阴!真不清作战部那些参谋们的是不是脑袋被野猪给拱过了。(注2)
越是对总部的决定不理解,他看向与自己同乘一辆指挥车的川田国昭越觉得滑稽可笑。想当年,川田中佐也曾经意气风发过!谁能料到,只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挫折,就变成了这幅窝囊模样!一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说,还安排了整整两个排的伪军骑兵将指挥车包裹的水泄不通。仿佛草原上的荆棘丛后随时都可能射出一颗子弹来,并且能恰恰打中他本人的天灵盖一般!
想到这,儿玉末次中佐忍不住冷笑着劝解,“川田君,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么?光是咱们两人手中的兵力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一个满编的大队了。以一个大队的关东军精锐去讨伐半个营的中国士兵,除了你自己之外,我还没听说过还有谁曾经吃了败仗呢!”
尽管听出儿玉末次话语里的嘲讽味道,川田国昭依旧强忍怒火,非常耐心地解释道。“儿玉君见谅,我不是紧张,而是给予对手应有的重视。你新来可能不知道,这支土八路,与咱们以往的交战对手大大的不一样!”
谁料与他级别相同,军中资历也远不如他的儿玉末次却丝毫不知收敛,撇了撇嘴,继续冷嘲热讽,“不一样!还能怎么不一样?难道他们个个都长者黄头发蓝眼睛?还是他们拿着全套苏俄装备,并且还有重炮和坦克助威?真的那样厉害的话,黑石寨可能还属于咱们大日本帝国么?!”
“这当然不可能!”川田国昭被问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就提高了几分,“儿玉君自己也知道我说的不是人员组成与装备方面。事实上,他们的组成与装备比东北抗联稍好一些,但也强之有限。我说的是他们的士兵训练程度以及指挥官的作战意识,无论是在满洲还是在蒙古草原,恐怕你都找不出第二支同样风格的队伍来!”
“噢,那我可得开开眼界了!”儿玉末次中佐愣了愣,撇嘴耸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到时候要好好称量一下,能把川田中佐逼得准备了大半年都不敢单独采取任何行动的土八路,到底有什么真实本领?!”
这话,就有点儿故意打脸了。虽然他不满意这次行动的指挥权归属,也不该表现得如此赤裸。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听得忍无可忍,回过头,笑着替川田国昭辩解,“儿玉君可能弄错了,川田长官不是不敢单独采取行动,而是在等待合适时机,等待一个能够将八路军的游击队彻底铲除的时机。为了确保本次行动的成功,我们中队全体将士这半年来可是一直在认认真真的做准备,直到最近,才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白川君不愧是陆大的高材生,找个借口都如此高明!”儿玉末次耸了耸肩膀,根本不相信白川四郎的说辞。窝囊就是窝囊,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放眼关东军中,如今有谁不知道堂堂的川田大队,居然被土八路给敲了个迎头闷棍。人员伤亡近百不算,武器弹药还被人家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也就是总参谋长矶谷廉介护着他,才让他继续蹲在黑石寨的城墙后混日子。如果不看矶谷总参谋长的颜面,他川田国昭早被送上军事法庭了,哪还有机会腆着脸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儿玉君又错了,这绝不是借口!而是只有智者才能看明白的奇谋。至于那些等闲之辈么,恐怕就只能睁着眼睛当瞎子了!”白川四郎才不会像川田国昭那样对儿玉末次一忍再忍,学着对方的样子耸了耸肩,满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