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做家长的,没有一个不愿意听别人夸自己孩子的。更何况这些话是出自红胡子、入云龙等难得一见的英雄豪杰之口。张寿龄听着听着,全身上下的血液就开始沸腾了起来,回眼再看向自家弟弟,目光中便充满了自豪。
‘我弟弟居然救了红胡子,救了入云龙,救了整个喇嘛沟游击队。我弟弟居然一个人就让两车小鬼子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他有这样一身本事,天下又何处去不得?!即便是跟了共产党……,呀!我在想什么?在这穷得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他再有本事,又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尖,张寿龄强迫自己将思维转回“正经”地方。低头再看,石片上的羊肉已经吃了大半儿,不知不觉间,第三碗酒也早喝了个精光。
早有游击队员殷勤地给他斟满了第四碗酒,一边劝他多喝些,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张松龄的另外一场事迹。“您还不知道吧,咱张队长的枪法,那绝对是没得说。去年打老毛子那次,我就跟在他屁股后头。隔着一百多米远,对方趴在尸体后头,面前还驾着一挺歪把子。咱们张队长从炮弹坑里探出枪来,乒、乓,只两抢……”
“他那是撞大运,蒙上了!”张寿龄一边替弟弟谦虚,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他能看出来,自家弟弟在游击队里头很有人缘,不但得到了红胡子的赏识,其他弟兄也都对弟弟很好,很服气。‘如果我直接说要带老三走,估计红胡子即便舍不得,也不会当场跟我翻脸。但是……,但是老三今后难免会怨我,入云龙和其他弟兄们估计也会觉得,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根本不配当张松龄的大哥!嘶,该怎么说得委婉一些,大伙能不伤和气呢……’
搜肠刮肚,他发现有些事情想得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很难!
第一章 早春(18)
人喝了酒思维就会发散,聊着聊着,大伙就聊到了当前局势上头。“七七事变”已经爆一年半还多了,小鬼子们先前所喊出的‘三个月灭亡中国’口号,显然早已彻彻底底成了被吹破的牛皮。而中国军队想要光复失地,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从台儿庄到武汉,几乎每一场成功的战役,都给了国民无限希望。然而随后的局势发展,却总是令那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再次黯然。
将近三分之二的国土被小鬼子占了,任何稍有点儿血性的男人,心里都藏着深深的不甘。特别是看到了小鬼子在沦陷区内的所作所为之后,这股不甘更是被压抑得像地下的岩浆,稍有机会,就会喷发出滚滚烈焰。
这不是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改朝换代只是换个皇帝,在大多数情况下,与老百姓们没太大牵扯。而小鬼子却根本没拿中国老百姓当人看,抢劫、杀戮、强奸、酷刑,种种禽兽不如的行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光天化日下发生。尽管汉奸报纸上天天说什么‘东亚共荣’,上海滩的小女人们天天写风花雪月。可油墨印成的谎言,却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了血淋淋的事实。
“大哥老家那边,小鬼子也那么欺负人么?!”一边吃着羊肉,有名游击队员一边随口问道。
“能不欺负么?!你什么时候见到过小鬼子讲道理?!”已经喝得有些酒意上头,张寿龄说话就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每一句都字斟句酌,放下酒碗,叹息着回应,“我们县的和泰洋行的孙管事骑着马去乡下拜大仙,那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就因为经过炮楼时忘记了下马向向鬼子的膏药旗敬礼,被炮楼里的小鬼子直接用机枪从马背上给扫了下来。整个人都断成了三截!”
“嘶!”“该死!”“该死的小鬼子!”众人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同情地大骂。由于兵力单薄的缘故,驻扎在黑石寨的小鬼子们,行为相对要收敛许多。可即便是这样,百姓们依旧巴不得小鬼子早日滚蛋。真不知道张松龄老家那边的人是怎样才能做到忍气吞声的!
“大哥老家那边,就没有游击队么?就任由小鬼子那么嚣张?!”带着几分酒意,另一名游击队员不甘心地追问。
“有,怎么没有?!”仿佛是受到了侮辱一般,张寿龄大声解释,“铁血锄奸团,忠义救国军,还有你们八路军鲁南支队,多着呢!可架不住我们老家那靠近铁路,小鬼子运兵方便。谁要是招惹了他们,转眼就能调一个大队兵马过来!”(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