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答红胡子的仗义出手,也为了给游击队增加一点生存能力,他今天毫不保留地将学到的知识都倒了出来。马车上的几个重机枪手起初还是板脸皱眉,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巧妙主意。到后来,则越听越吃惊,越听越佩服,一个个把脑袋拼命往前凑,唯恐听漏了一句,错过如此好的学艺机会。
红胡子主动拉起张松林的坐骑,跟在了马车之后。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了眼里。这使得他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所谓军统特工,完全是鬼子和汉奸们的误会。那手百步穿杨的枪法,军统的培训部门可以教。都花费一些子弹,也能堆得出来。可如何修理保养重机枪,却是一线老兵们的经验总结。任何培训部门不会教这东西,也没人能写得出一本类似的教材!
“小张兄弟以前跟鬼子交过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机会,红胡子笑呵呵地询问。
“打过!”张松龄合上重机枪复进弹簧护盖,将黑乎乎的手指胡乱在裤子上抹了两把,顺嘴回应。
红胡子手中这挺老旧重机枪应该是民国十年左右从海外运来的德国造,比起后来的民国版马克沁,技术已经相对落后了。但优点在于所用的钢材质量非常好,虽然各个零部件都磨损非常严重,按照老兵们的入门级经验收拾一下,应该还能凑合着再用上十几个小时。特别是枪管,枪机这些关键部件,重新淬火处理过后,坚持完一整场战斗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哪?跟鬼子的大部队么?!”红胡子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追着张松龄的话头问个没完,“我老人家当年一直想跟小鬼子的正规军面对面地打上一场,可惜,少帅他根本不准我们还手!”
“从良乡、固安,一路打到娘子关!”张松龄正忙着与机枪手们收拾马克沁,想都没想,大声回应。
“啊!”红胡子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张松龄的战斗经历如此辉煌,愣了愣,大声夸赞,“怪不得你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还能摆出个阻击阵地来!原来身经百战,早就熟悉小鬼子那一套了!”
“当然,要不人家怎么年轻轻就成了中校呢!”周黑炭也凑过来,笑呵呵地在旁边搭腔。“洪爷,中校算是什么级别?如果在你们八路军那边,怎么着也能弄个团长当吧!你呢?现在是中校还是上校?”
“我们八路军只有一个集团军的番号,除了总部的几个人之外,都没给授军衔!”红胡子想了想,有些无奈地摇头。“至于我自己,当年在奉军那边,只是个小排长。勉强算个准尉吧,距离校官可有一段距离呢!”(注3)
“我这个中校也是追赠的,未必能算得数!”不愿意顶着一个中校的帽子招摇,张松龄笑着跟大伙解释,“当时我受了伤昏迷不醒,部队的后路又被小鬼子抄了。大伙急着从娘子关往太原撤,稀里糊涂,当地百姓就把我给直接抬回了家里。后来上头估计是以为我被鬼子抓去杀掉了,又需要鼓舞士气,所以才给我追赠了好几级,从中尉一下子变成了中校。但等我归队之后,恐怕这个中校就要被收回去了。那么多比我资格老,功劳大的人才熬到上尉,总不能让我一个刚入伍不到两年的,直接爬到他们头顶上去!”
“追赠?!中尉?!”红胡子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张松龄的话完全消化干净。年轻人的坦诚令他心头好感大增,想了想,笑着说道:“不会吧?已经授下来的军衔,哪还能再收回去?!我要是你们孙长官,就干脆直接给你一个团带。反正像你这样又读过书,又能打仗的人,在你们整个二十六路里也未必能找出多少个来!不留着当军官种子培养,实在可惜!”
“只要能让我打鬼子,带不带兵无所谓了!”张松龄的功利心本来就不太重,经历了几番生死之后,对其看得更开,咧了下嘴,轻轻摇头。
整个特务团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即便让自己当团长又有什么意思?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继续当一个小勤务兵,替老苟管管账本,陪着宫自强练练新兵,听一听老廖说几句下流话。只要他们都还活着,都愤怒而满怀希望地活着!
注1:马克沁发明于1883年,随后被多国军械制造部门改进完善。其中最著名的德国造g08,在索姆河战役中,德军在阵地上每一百米布置一挺马克沁g08,一天杀伤英法联军6万余,其中尽两万当场战死。马克沁最显著特征,是水冷套筒,俗称水箱。可以装四公斤水,及时冷却枪管。
注2:臭油,煤炭伴生的沥青。有很高的黏性,但遇热容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