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张松龄这个二连副连长,就成了整个特务团除了团长大人之外最忙碌的人。忙碌到一连长石良材都看不过眼了,几次私下跟张松龄商量,要把他调到自己的一连里,继续跟自己搭伙。张松龄却总是笑呵呵地回应:“不累,这才哪到哪啊。人家老廖也是好心,否则啥都不让我上手,我就真的啥都学不到了。石头哥,你千万别跟团长去说,你要是跟团长说,我就跟你绝交!”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谁稀罕你!”石良材气得直撇嘴,却终究没敢再打把张松龄拉到一连去帮自己管账本的主意。小胖子心气高,本事大,前途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中尉。拉他到一连去管账本儿,有可能反而是害了他。趁着现在不打仗,让他好好学学如何当军官,说不定过几天,他就能把头上那个副字去掉。反正二连长廖文化最近的表现上头都看见了,特务团可容不下这种捞便宜时朝前跑,打仗时往后窜的家伙!
张松龄其实也早就察觉到了,连长廖文化好像在变着法子折腾自己。但是他却认为,这点儿小事儿不值得让老苟来摆平。自己不是个毛孩子,打架打输了就要找家长出头。自己可以凭着一身本事,让廖文化放下成见,心服口服。
况且他也很享受一天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又距离完成周珏、田胖子他们几个的心愿接近了一点儿。二连的新兵老兵们,也非常喜欢张松龄这位终日笑呵呵的,从不端官架子的副连长。特别是有麻烦需要帮忙的时候,求到连里哪位军官的头上,都不如求副连长好使。往往别人推三阻四好半天的事情,到张副连长这,几分钟就能搞定。并且还不用给他塞烟卷儿,人家张副连长根本不抽那玩意!
“那是,人家张连长跟苟团长是铁哥们,什么人敢难为他!”在某些有心人的暗中推动下,张松龄是团长苟有德的私人亲信的说法,越坐越实。
不过这种说法,根本对张松龄构不成什么实际伤害。二十六路军乃西北军余脉,西北军中,向来就有优先提拔亲信的传统。老长官冯玉祥这么干,老营长孙连仲也这么干,特务团长老苟继续将传统发扬光大,就不能算什么错儿!况且人家张连长也不是没真本事的,否则六等宝鼎勋章也不会挂在胸口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说法也在特务团中流传甚广。那就是,二连的张连长是山东省国立一中的高材生,不折不扣的文化人。如果不是扛了枪,此刻,人家一只脚早已经踏入北平大学了。
这年头,文化人扛枪的例子可不多见,而西北军又素来有重视文化人的传统。不信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山东省主席韩复渠,是文化人吧?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是文化人吧?咱们老营长孙连仲,那也是读过四书五经,写诗做词一挥而就的。以此类推,张连长升得快,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既然张连长那么有本事,他怎么去去考北平大学?”也有人对传言不屑一顾,私底下小声反驳。
“笨蛋,北大不是被日本人给占了么!”立刻有无数张嘴巴,大声反驳。
“怪不得张连长提起日本鬼子来,就两眼冒火。原来是把他前程给毁了!”联想到张松龄的入伍时间,弟兄们很快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与事实相差万里,却更容易令人信服。
这年头,读书在很多人心里,还是一件神圣的事情。特别是到清华、北大、中央大学这种地方读书,换做前清,那就是中了举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的。
“怪不得咱们张连长的字写得那么好,原来是个秀才老爷!”人的思维方式很奇怪,往往认定了一件事情后,就会替此事找出无数旁证。张松龄的字,特务团的很多弟兄都见过。虽然说不出什么颜体、柳体这些道道,却也知道,这写字如果拿出去,足以让街上替人写信为生的那些家伙羞得直接收了摊子。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就有的排长、班长们,抱着跟长官套近乎的心思,提了点心水果,求张松龄帮自己写家信。张松龄对此是来者不拒,信写得工工整整,水果和点心坚决拒收。
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写两封家信,托邯郸邮局的人给寄到鲁县去。对于父亲和哥哥,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告诉二人自己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打过两次照面儿。而是编了个很轻松的故事,说自己在投军路上遇到了二十六路军的一个团长,受团长大人的赏识,从此青云直上。短短两三个月,就升到了中尉连副。反正父亲和哥哥对军旅的认识,还停留在评书《三国演义》阶段,谎言编得再离奇也不怕他们看穿。
为了让老父安心,张松龄还以一支王八盒子为代价,请南京来的美女记者给自己拍了一张黑白单人照。照片上他穿着一袭戎装,胸前别宝鼎勋章,腰里挎着两支盒子炮,看上去英俊潇洒,倜傥风流。才冲洗出来,就让女记者自己的眼睛冒出了星星。从此又找借口往军营里跑了好几回,差点耽误了回南京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