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协议上的墨汁还没等干透,日本军队再度逼近宛平城。紧跟着,秦德纯、潘毓桂和张自忠三人代表二十九军再度向日军表示让步,于日军提出的要求基础长,达成了七项“和平”协议。其中包括镇压共产党、取缔蓝衣社和撤走抗日态度最坚决的三十七师。(注1)
“这关人家共产党和蓝衣社什么事儿?”张松龄看得两眼冒火,拍打着桌案上的报纸大叫。即便再不通时事,他也知道,前者在去年十二月之前,还是各级政府的重点打击对象。抓到之后,基本上就是死刑,很少有人能从监狱里活着走出来。而后者,则是中央政府一直力挺的青年组织,跟共产党人势同水火,根本不可能彼此勾结在一起。
“他宋大耳朵,是怕蒋仲谋借机夺了荆州!”驼背老军师魏丁,也对二十九军上层目前前的决策,深表不屑。“可人家当年刘备再糊涂,也不会将张飞和关羽给免了职。这宋大耳朵,还没等跟日本人打出结果来呢,先答应撤掉三十七师的师长冯治安。嘿嘿,你看着吧,一旦死守卢沟桥的三十七师被处置,整个二十九军上下就彻底寒了心。等他宋大耳朵明白过味道来,恐怕再想跟日本人拼命,也没人愿意相信他了!”
“您老能不能不用这种语气说话!”张松龄最受不了的就是驼背老军师这种搬着板凳看大戏的姿态,回过头,非常气愤地抗议。
“那咱们还能怎么着,刺血上书,可也得有人肯接啊!”驼背老军师伸手捶打着自己的老腰,继续冷嘲热讽。“我当初不放你去北平,是不放对了吧?!就你这急性子,即便到了二十九军,也得被人当做共产党或者蓝衣社给清理掉!”
在这个话题上,张松龄无力气反驳。从他目前搜集到的报纸、文告上来看,一个多月前,北大高材生彭学文对二十九军上层人物的那些指控,十有七八并非无的放矢。可长城上那些血迹又提醒着他,自己目前看到和听到的,未必是全部真相。二十九军不会辜负全国人的期望,也不会辜负那些战死在长城上的英魂!
“你别着急,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不是还没从北平撤离呢么。冯治安将军,也没有通电下野!”见张松龄已经被自己数落得满脸漆黑,老军师开始见好就收,“况且很多事情,记者们只是捕风捉影,未必看得清楚。咱们自己这边,只需要多留点儿心眼就行了。先别急着往前冲,免得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嗯!”张松龄答应一声,不置可否。驼背老军师魏丁,给他的感觉一直很矛盾。一方面,此老口口声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爱国热情比自己这个年轻人还要炽烈。另外一方面,此老却处处想着如何抓紧一切机会捞取好处,壮大实力,凌烟阁上留名。仿佛这些,才是他组建铁血会的最原始目的一般。
“这些报纸别扔,咱们都留着!留着!”安抚住了张松龄,老军师魏丁又开始大谈特谈他的另外一个人生理想,“这都是第一手记录,甭管上面说得对与不对,都是物证。存起来,等天下太平了,咱们爷俩就可以编写一部史书。让后来者都知道,咱们这些当时的人,都做了些什么。无论黑白对错,都别遮掩。到时候人们翻开史书第一卷第一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咱们师徒两个人的名字。嘿嘿,比那司马迁和司马光,也不逊……”
这个理想简直比自组一支队伍,参与群雄逐鹿还要宏伟。那不仅需要一支如椽巨笔,还需要一副铁肩膀。张松龄自问担不起来,也没胆子往自家肩头上揽。驼背老军师却沉浸于他自己那宏伟的设想当中,一边捶打着老腰,一边哼起了戏词: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