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摇了摇头,“郑王所中之毒,乃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之一:鸩毒。”
“鸩毒?”厅中众人闻言无不变色,历代以来,史书中所载君王赐毒酒于臣,多用鸩酒。鸩酒之毒,最名传于天下。谁都知道,鸩毒乃是无解之毒,而且毒发迅速,饮者毙命。
眼见王世充毒发,李渊与裴寂两人都是汗湿衣背。裴寂与李渊对视一眼,上前假做疑惑地问道:“我闻知只需以鸩鸟之羽拂之于上等好酒,酒色香味不变,而鸩毒尽入,喝之顷刻间五脏俱溃,神经麻木,无痛而死。人有饮吞鸩酒,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可郑王眼下症状,似乎与之不像,是不是郑王有其它的什么顽症,敢问玄应公子,不知郑王以往可有其它未能根治之顽疾否?”
王玄应此时已经失了方寸,只顾跪在王世充面前,惊慌落泪,不知所措。闻得裴寂此言,不由大怒,“父王向来身体强健,不但能开强弓连射百箭,更能纵马持槊部锋陷阵,从来不曾有过此等事情。更何况,大夫已经说了,父亲乃是中了鸩毒,又岂会有错。”说着他转身看了一下身后的诸位本族叔伯兄弟,“二弟、三弟,你们马上回营,把营中弟兄们都带过来,无论谋害父王之人是谁,我江淮军上下,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玄应世侄且慢!”陈克复一挥手,“今日之宴会本王乃是主人,发生此等事情,实乃不幸。世侄但请放心,本王今天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给江淮军上下一个交代。陈雷,马上让人封锁将军府,不论是何人,许进不许出,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又对大夫道:“大夫,裴大人刚才的疑惑也有些道理,不知鸩毒之诊断可否准确?”
满头白发的随军大夫对于裴寂的疑惑,也并不在意,回道:“裴大人所言者,乃是鸩毒在正常使用情况下的症状。但如果并不直接以鸩羽拂之于酒,而是将鸩鸟的羽毛磨成粉末掺于酒中,则药效就会相对弱些。郑王的中毒症状就是如此。鸩鸟乃是极稀奇之物,世间少有。两晋之时,朝廷更是禁绝鸩鸟,见即杀之。所以鸩鸟愈少,那些配置毒药者,便会将鸩鸟羽毛磨成粉,再掺杂其它的毒药,往往一根鸩羽掺杂其它毒药配药后,可以配置出上千份新毒。”
“既然是掺杂过的减弱毒药,那没有解药吗?”
“鸩毒之毒,为百毒之王。历来无解,虽然郑王所中之毒掺杂了其它的毒药,如果是一喝下立即配置解药,尚且有一线生机。但此时已经毒发,回春无力了。郑王已经快不行了,还是准备后事吧。”大夫摇了摇头,对于这种渐渐消失的鸩毒居然出现在这个宴会上,他也是倍感意外。
王世充此时心中明白,对于陈克复与大夫等人的话也听的清清楚楚,可奈何却口不能言,话不出话来。而且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想睡觉,仿佛大醉一般。但是喉咙却又似被人卡住,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枭雄半生,却不料最后在此翻船。
“咦咦呀”王世充紧紧地抓着陈克复的手,使劲的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只能徒劳的发出咦咦呀呀的嘶叫声。
最后,王世充也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交流,眼看大限已到,他心中却是难以放下。他想起自己最后的一杯酒,那是李世民敬给他的,当时他还不想喝。大意了,没有料到,李家小儿居然敢当众毒杀他。难道这一切都是陈破军指使的?为什么,陈破军为什么要做么做,过河拆桥,可是他们的联盟刚达成,李密都还没有击败,为何陈克复就要先对付他?
他不相信陈克复会如此,要不然陈克复也不会来盟津找他联盟,而他也不会来盟津会盟了。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不想再去费力猜测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交待。
他吃力的扭头看着长子玄应,及次子玄恕,这两个都是他的嫡子。在旁边,还有他的二十多位兄弟叔侄,这就是他王氏的大多族人。他纵横江淮,入主洛阳,靠的就是江淮军。他没有李渊那般的贵族门阀,也不似杨暕般的皇子龙孙,他只是起于微末,靠的还是王家人帮他监军统兵。
两个儿子虽然还不错,可此时就让他们接过江淮军,终究还是太仓促了。虽然早立了长子玄应为世子,可他毕竟威望不足,他这一死,恐怕王氏内部都会有人不服,更何况东都段达等朝廷大臣。而且面对李密等人,他更不是对手。只怕自己一死,纵横天下的江淮军,也不久矣。
想到此,王世充也不禁滴下两行虎泪,他颤抖着双手,将王玄应的手放在了陈克复的手中,望向陈克复的目光中充满着期盼。这一刻,已经看不出他的野心,他不再是一个枭雄,只是一个担忧儿子将来的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