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利相较取其大,两弊相较取其轻!”李渊沉声道:“大郎,二郎,你们要明白,为父决定暂时臣服于陈克复,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仔细思虑过的。如今之形势,暂时的臣服投靠于陈克复,乃是我们最佳的选择,除此外,我们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只要我们李家还想要争霸天下,那么这就是我们如今最明确的选择。至于你们所担忧的,为父何曾不是没有想过,可做大事者,凡事不能顾前顾属,不然何以成大业?”
“刚刚在陈克复那里,你们也看到了,听到了。陈克复现在想染指河东,可却又暂时鞭长莫及,正需要我们李家的支持。所以陈克复欲取河东,那么必然得倚仗于我们父子。也许等到将来他夺下了河东,再翻脸也有可能。可我们又何须等到那一天,只要我们暂时渡过了眼前这一难关,大事仍然可期。到时,陈克复才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父亲高明,孩儿佩服。”李世民兄弟们都恍然大悟。
李渊看着两个儿子微笑着,心里却依然有着面上不曾显露的忧虑。刚刚他所说的这些,只能说是自己一厢情愿,最好的期望。但事实能如何,却完全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他一意来盟津,除了心中不甘,还怀着一丝期望外。也还有着另一种打算,李家的局势万分危急,李氏一族富贵数百年,他不希望在自己做家主时,毁了李家。
他来盟津,臣服陈克复,也希望让女儿三娘回到陈克复的身边。如此一来,如果将来李家事不可为,也许陈克复这里还是一条退路,能保全李家一二,不至于争霸失败之后,覆灭李家。只是这种消极的想法,他并不能告诉别人,哪怕是亲生的两个嫡子,他也无法与他们说知,只能藏在心中。
“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李渊有些低落的道:“你们以后记得明白我们的处境,尤其是二郎,不要再与陈克复顶撞了。我们如今处在他的屋檐之下,该低头时就得低头。你们下去吧,为父要沐浴更衣安歇了。”
李世民与兄弟退出父亲的舱房,与李建成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自己的舱房。贴身的侍卫送上来几套衣物,还有热气升腾的热水,说是陈王妃派人送来的。
他愣了一下后,才明白这个陈王妃原来就是自己的三姐秀宁。嘴角冷笑一下,李世民看也没有看那崭新的衣物一眼,转身出了舱房又上了凌波号第五层的甲板之上。
站在五层楼船五层的甲板之上,立于迎风招展的陈字大纛之下,凝视汪洋。黄河盟津渡口一条小船正从远处安澜号的边上离开,划向渡口岸边,船壳条纹斑斓,划桨起落,穿破浑黄浪花,稳健前进。那小船打着王字旗号,他明白那是刚刚与陈克复商谈完返回的王世充一行。他目送它消失于渡口后方,心想:若我的诸多恐惧也能这么容易消失,那就好了。他为了李家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为此与当初的好友、姐夫陈克复,最后成了生死敌人,甚至因此丢失一条手臂,毁了面容,难道最后竟要目睹如此悲剧吗?
虽然老子曾说过,‘大小多少,报怨以德!’但他从不相信世上会有以德报怨的事情,孔子都曾经说过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他不相信陈克复会以德报怨,而就算陈克复能看在三姐秀宁的面子上,不对他们李家以怨报怨。就算以直报怨,可以李家以往对他做过的那些事,还有李家正打算将来做的那些事,不论是陈克复公正还是不公正,他们李家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
李世民从不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任由他人主宰掌握。当初陈克复自洛阳出逃,他发现后之所以要向杨广告密。除了他怀疑李玄霸的死与陈克复有关,及长孙无垢拒绝于他,反而中意于陈克复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感受被陈克复背叛了李家,把他们李家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地步,面临着李家的灭顶之灾,及兄弟之生,还有失去爱人的数件事,他才会与陈克复最终决裂。
当初的事情虽然有些冲动,可他从不曾后悔,就算事情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所后悔的唯有当初的那一箭,怎么没有射死陈克复,才终有后来的祸事。
眼下他与李家又一次的被迫的握在了陈克复的手掌心,一切生死全由他掌握在手中。这种感觉让他极度的不安,他不甘心。特别是自断臂毁容之后,李世民的性格变化巨大,他犹豫一只刺猬。将自己心中的所想,全藏于满身的利刺之下。一旦感觉到有危险临近,或者有人触动了他心底的那些不肯示之于人的东西后,他就会立即变得焦躁,狂暴,马上就会第一时间张开身上的利刺。
玄霸辽东战死,元吉亡于东都。自母亲窦氏死后,父亲李渊、大哥建成、三姐秀宁,他们四人就是最亲近之人。虽然他是最小的,但他却时常觉得父兄姐姐们更需要自己的保护。自从母亲去世,玄霸与元吉又接连遇害,他更将保护亲人视做自己的职责。
当初陈克复丢下了三姐,这几年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在他逍遥快活的时候,他可曾想过三姐在李府每日暗自垂泪,凄凉的独自弹奏着琵琶?